第八十四章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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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別反悔吶!」

  「從現在開始待我好,把你之前,虛度的那二十多年,不曾與我相識的日子,悉數補全給我,不就好了?」

  晴嵐孩子氣的捏住饕餮的兩隻耳垂,與他對視,眼裡,是少見的認真。【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你可知道,債這種東西,向來都是利錢比本錢可怕,不趁早兒償還,只會越欠越多的。」

  「你若再多猶豫踟躕,想著待我長大幾年再還。」

  「卻不思量,萬一介時,利錢多的,你這輩子都還不起了,可該如何是好呢?」

  「那就下輩子還。」

  「下輩子不夠,就下下輩子,接著還。」

  饕餮突然笑了。

  與此同時,他將只及他腰身高的晴嵐,緊緊的箍在了懷裡。

  這隻吃定了他的小狐狸崽子,真是,真是……

  咳——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聲輕咳。

  緊接著,那獨屬於九叔的腳步聲,便移進了房間。

  九叔的膝蓋,因傷長了骨刺,一遇寒冷,就會疼痛難忍,連走路,都會抬不起腳來的一步拖地三次。

  為了給他減緩疼痛,翎鈞特意使人用獸皮,給他做了幾副護膝,還特令德水軒,火盆晝夜不息。

  但饒是這樣,九叔的腿,依然是,一年,比一年疼得厲害。

  曾經,也有過宮中御醫,想與九叔這位明面上的德水軒走動親近的,顛顛兒的跑來給他瞧望,但結果,卻是無一人不搖頭退卻。

  因此,對自己的腿疾,九叔早已死了心。

  在他想來,連橫豎不過是個疼,怎也不至於死過去。

  大不了,等再過幾年,翎鈞地位安穩,給德水軒尋到了,比他更合適的掌柜,他臥榻不起,也能放得下心了。

  知九叔不能受涼,饕餮忙放下晴嵐,轉身,關上了窗戶。

  因遭九叔「撞破」,他臉上的桃色,比之前時候,更勝了幾分,但饒是這樣,他依然選擇了,在閉合窗戶之後,俯身,將晴嵐重新抱了起來。

  這是,他的娘子。

  雖然,年紀還稍有些小。

  但他可以等。

  恩,或許,他可以去找他們家三爺商議,先跟她把堂拜了,待她,待她年長几歲,再圓房?

  有些事兒,終究是,宜早不宜遲的不是!

  「湯,還要多久能好?」

  「三爺淺眠。」

  「外邊這麼吵,估計,用不多久,就該被他們吵醒了。」

  抬頭,看了一眼被饕餮抱在懷裡的晴嵐,九叔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丫頭的古靈精怪,他早已體會,只是,她好歹也曾是個,名門出身的閨秀,怎竟,怎竟能這麼,這麼……

  罷了。

  罷了。

  他已經老了,年輕人們的事兒,他,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

  「在火上煨著。」

  「隨時能喝。」

  饕餮緩步上前,對九叔這「老古董」的反應,頗有些訝異。

  尋常時候,他給晴嵐剝葵花籽兒,他都要斥他一句「不遵禮法」,今天,這怎麼……

  「有些事兒,想好了,就儘快去跟三爺提罷。」

  「晴嵐丫頭雖小,但終究是個姑娘家,若壞了名聲兒,可不是你幾句後悔,能償得了的。」

  扭頭,看了一眼被饕餮抱在懷裡,一臉得逞壞笑的晴嵐,九叔苦笑著,搖了搖頭。

  瞧樣子,這丫頭,也是心裡一萬個願意的。

  既然,人家你情我願,他又何必,非去當這個惡人?

  但不當惡人,歸不當惡人,必要的提醒,他還是不能忘了的。

  畢竟,有些事,事關他們家三爺的生意和聲望。

  「晴嵐丫頭。」

  「你心儀於誰,本不該我這老頭子多言。」

  「但你需知道,至今,你已蟬聯兩年魁首,只還差一年,就能得著『三魁仙子』稱號。」

  「如今,許多世家子弟,都願以平妻之位許你。」

  「你當真願意,嫁給饕餮,這除了一手好廚藝,什麼都沒有的人麼?」

  「我願意,九叔。」

  晴嵐答的痛快,顯然,是九叔的此般問詢,心裡早有打算。

  「饕餮很好。」

  「至少,待我,很好。」

  「嫁給他,我應該可以,像三爺說的那樣,一輩子都活在蜜里的。」

  說罷,晴嵐把自己的小腦袋,枕到饕餮的肩上,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爹娘兄長,在天上,瞧我得著幸福,應也會開心的才是。」

  ……

  翎鈞是被嘈雜的人聲吵醒的。

  他一向淺眠,縱是身子虛弱,又長途跋涉的從江南到了燕京,熬了大半夜等與冬至在郊外「相遇」,也無法改變這本能。

  他緩緩起身,彎起右手食指,用指節,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環顧了下四周。

  鋪在身下的毛皮褥子,掛在牆上的數張長弓,碼放在書案上的,未及讀完的兵法書籍。

  沒錯兒。

  這裡是德水軒。

  是位於德水軒頂層,獨屬於他的那間臥房。

  於理,這處,該是整個燕京,最安靜的所在了才是。

  今日,怎竟這般吵鬧?

  側身下了床榻,翎鈞緩步走到了窗邊。

  外邊,日光和煦,時辰,應還未過晌午。

  連通德水軒所在小島與外邊的吊橋彼端,囤了密壓壓的人,這擾了他清夢的嘈雜,便是由那群人發出。

  「九叔。」

  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戴,翎鈞便打開房門,緩步踱了出去。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足令九叔這身負武技的人聽到。

  這德水軒,自建成以來,就一直交九叔打理。

  雖說,許多重大決定,九叔都會跟他商議,但於情於理,九叔都不應該,讓這麼多人,堆在門口才是。

  他信任九叔。

  所以,沒有徑直生怒,而是決定,先喚來九叔,把事情的因由,跟他問個清楚明白。

  聽到翎鈞喚自己,九叔便知道,他是被外邊的嘈雜吵醒了。

  急急的跟饕餮交待了一句,著他儘快給翎鈞準備好膳食,便快步出了房間,往樓梯走去。

  他的膝蓋,依然針刺般疼。

  這突如其來的疾行,險令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我在六層,三爺。」

  「我這就來。」

  勉力將身體維住平衡,怕翎鈞久等不見自己著急,九叔忙扯著嗓子,答應了翎鈞一聲。

  然而,未及他再邁步,翎鈞,便已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腿疾犯了,就不要逞能。」

  「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怎還跟個孩子似的,需人教訓著,才知愛惜自己。」

  一把扶住九叔的手臂,翎鈞語帶責備的,嗔了他一句。

  他從未將九叔,當成是下人。

  在他的心目中,九叔,遠比他的那一眾死了和沒死的叔伯,要親切的多。

  「人老了,難免不中用。」

  「其實,也沒犯很厲害。」

  九叔頗有些尷尬的,沖翎鈞笑了笑,緩緩地,挺直了後背。

  「我約莫著,你也差不多,該被外邊的那群討厭東西吵醒了,正跟饕餮問,給你準備的膳食呢……」

  知瞞不過翎鈞,九叔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鼻尖,並趁機,轉移了話題。

  「我本想著,以『密談』方式,將你交待我的事兒,散布出去。」

  「不曾料,這些沒眼力價兒的東西,竟是一股腦兒的涌了過來,把吊橋那邊兒,圍了個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這些名門世家和龐商巨賈,都是怎麼教下人的。」

  「都在那裡,堵了小半個時辰了,見不著人出去答應,也不知識難退去,另圖打算。」

  九叔一邊念叨,一邊慢慢的活動了下腿腳,覺得差不多適應了膝蓋的刺痛,能勉力行走了,才輕輕的嘆了口氣,移步,擦過翎鈞身邊,進了通往樓梯的廊道。

  不需待客,整個德水軒都安靜的落針可聞。

  原本忙碌於席間正堂的「仆侍」,都無一例外的,貓在了自己的房間裡,讀書,下棋,研究兵法。

  若以尋常時候,他們當中,許還會有人跑去後院舞槍弄棍,或撥音弄弦。

  但因念著翎鈞淺眠,所有人,皆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不會發出聲響的事做,連不得不說話的,都會儘可能的壓低嗓音。

  「都不用再憋著了,三爺醒了!」

  走到欄杆旁邊,九叔突然扯著嗓子,沖樓下大喊了一聲。

  緊接著,上百個帶著笑容的男女,便從各自的房間裡,涌了出來。

  對他們來說,翎鈞,並不是主子。

  就像,翎鈞也從不把他們當下人一般。

  他們喚他「三爺」,但這「三爺」也只是一句帶了敬意的稱呼而已,並無絲毫諂媚。

  「三爺,三爺,九叔說,過幾日,王妃要來住,是真的麼?」

  說話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眸子裡,是尚不懂收斂的銳利精芒。

  這些日子,他們已經聽說了太多,關於柳輕心的傳聞。

  雖然,這其中,有大部分,是翎鈞和柳輕心兩人可以編纂出來,用以混淆視聽的。

  但翎鈞的傷,是她治好的這事兒,卻是有目共睹,隆慶皇帝的「死而復生」,亦是早傳的沸沸揚揚。

  這些在德水軒做事的,大都得過翎鈞恩惠幫扶,鮮有出身顯赫之輩,自不會像那些名門望族出身的人似的,只知拿地位衡量,兩人是否般配。

  在他們想來,只消是待他們家三爺好的,能與他們家三爺琴瑟和鳴的,便該算是他們家三爺的好姻緣,便值得他們由衷祝福和守護。

  身份?

  呵,有多遠,滾多遠去罷!

  「是要來住幾日的。」

  「她喜靜。」

  「你們,莫過多纏她。」

  柳輕心是個嚮往素雅淡泊的女子,卻並不能算是喜歡安靜。

  翎鈞於此時,這般跟眾人交待,說到底,還是因為潛藏了,不希望被旁人分走了他家娘子的注意力這小心眼兒在其中。

  「不過,我兒子可以借你們玩兒。」

  翎鈞知道,柳輕心定不會把小寶獨自丟在小鎮。

  而遠赴燕京,以她的性子,應也不會帶太多的人伺候起居。

  換句話說,若不能在她來之前,儘快把兒子當「人情」送出去,介時,他與他家娘子的獨處時光,必然,會被那混小子折去一半兒,甚至,更多。

  這種事,絕不允許發生。

  翎鈞於心中暗襯一句,然後,毫不猶豫的,把兒子的「看護權」,丟給了樓下的一群,眼珠子都是「綠的」的傢伙們,「她還養了條狼崽,喜歡吃牛肉,應該,也會一起帶過來,你們自行商議,交誰照管飲食。」

  翎鈞的話,宛然往一鍋熱油里,添了一瓢涼水。

  樓下的百十號人,毫無意外的,炸了鍋。

  三爺的兒子。

  嘖,那不就是,不就是……

  三爺可真是瞞得好啊,這連兒子,連兒子都生出來了!

  就在眾人還在興奮莫名,恨不能靠比拳腳,確定小寶的「看護權」的檔兒,幾個擅長女紅的女子,已經互相交換了下眼神,不動聲色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們,有獨屬於她們的戰爭。

  雖然,這戰爭,全無惡意。

  但勝負,卻令她們在意至極。

  她們要比一比,三爺的兒子,會穿上她們誰做的衣裳,不,是喜歡上,她們誰做的衣裳!

  「三爺,這……怕是不合適罷……」

  瞧了一眼樓下,摩拳擦掌的男女,站在翎鈞身邊的九叔,不自覺的抬起手來,擦了擦自己額角,滿溢而出的汗珠子。

  「小少爺,還是個孩子吶,哪禁得住他們粗手粗腳……」

  「無妨。」

  「那小子,強壯的很。」

  「尋常里,連王妃養的狼崽,都不是他對手。」

  提起小寶,翎鈞的唇角,緩緩的漾開了一抹得意的笑。

  那小子,可是跟狼崽滾成一團,把狼崽咬的夾著尾巴逃的貨,樓下的這些,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兒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傢伙,怕是悉數綁在一起,也未必,夠那小子一人消遣的才是!

  「您還真是,沒啥不敢玩兒的!」

  聽翎鈞說,竟是把他們家小少爺,丟給狼崽「哄著」,九叔的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真是錯估了他們家三爺的「心大」。

  「瞧您把小少爺丟給狼崽,王妃也不責備您?」

  稍稍想了一下,九叔不得不把「救兵」的目標,定在了柳輕心身上。

  在他想來,柳輕心一個當娘的,總也不至於,也像翎鈞般的,拿自己兒子這麼不當回事兒才是。

  「她?」

  「呵,讓狼崽哄孩子這事兒,就是她想出來的好麼!」

  提起柳輕心,翎鈞的唇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揚。

  回頭,瞧了一眼,滯愣原地的九叔,便縱身於六層高處,單手揪著旗招,滑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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