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色令智昏

  聽聞朱時澤正妻,德平伯府嫡女,李淵茹中毒亡故,原本還充滿歡快氣氛的成國公府正堂,溫度瞬間降至冰點。【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時值正月,府中生喪,本就不吉。

  更遑論,這死了的人,還是同為武勛家族的,德平伯府嫡女!

  坐在主位的朱希忠擰了下眉,端起手邊的茶盞,淺淺的喝了一小口,抬眼,看向了跪於門口,已哭成了淚人的小丫鬟雙雀兒。

  以德平伯府李銘的脾性,這事兒,是一準兒會鬧到隆慶皇帝那兒去的。

  中毒身亡。

  跟當年的裕王妃,一樣死法。

  隆慶皇帝,是個念舊的人。

  若是由這事兒,聯想到當年,同是死於正月,同是死於中毒的裕王妃李妙兒,成國公府怕是……

  「進來說話。」

  睨了一眼雙雀兒,朱希忠緩緩起身,不怒自威。

  他歷事三朝,先後六十六次代皇帝出城祭天地,若無氣勢,豈能勝任?

  雙雀兒早有準備,面對這滿堂惡意。

  她一邊哭,一邊從地上爬起來,跨過門檻,走進了正堂,朝朱希忠盈盈一禮。

  「見過國公。」

  雙雀兒是李淵茹的陪嫁,自她進了成國公府門兒的那一刻,就已歸成國公府所有,與德平伯府,再無關係了。

  於理,她該稱朱希忠為「老爺」。

  但此刻,她卻沒那麼做。

  她稱朱希忠為「國公」,這是外人,才會使用的稱呼。

  雙雀兒的稱呼,讓朱希忠微微一滯。

  之前,他責朱時澤於李淵茹和成國公府之間,做出選擇。

  若李淵茹之死,是因朱時澤給她寫了休書,她想不開才……

  想到這裡,朱希忠頓覺,自己的後背,冷汗滿溢。

  這世上,怎會存在,這般痴傻的世家女子!

  被丈夫休棄的世家嫡女,不是該乖乖回返娘家,等娘家給她們安排擇婿改嫁麼!

  「你家主母,何時沒的?」

  雖心裡七上八下,朱希忠還是強抑懊惱,佯裝冷靜的,跟雙雀兒問了一句。

  主母。

  未被休棄的女子,才有資格被成為一院的主母。

  朱希忠這般跟雙雀兒問,其實,有很大成分,是在盼著,她能給自己肯定答覆。

  「回國公的話,奴婢也不清楚詳細時候。」

  雙雀兒在正堂正中,緩緩跪下,給朱希忠磕了個頭,「請國公,為我家夫人做主。」

  「你們,先都退下吧。」

  將雙雀兒只是跪著抹眼淚,並不跟自己細說彼間情景,朱希忠便明白,她這是有話,不便在大庭廣眾下明說。

  坐回主位,朱希忠深深的吸了口氣,揮手,示意堂中子孫迴避。

  朱希忠這一家之主發話,自無人敢怠慢。

  約莫半盞茶工夫,正堂里的百十號人,就都走了個乾淨。

  「你既還稱李氏夫人,便該稱我老爺。」

  抬頭,看了一眼,從出現,就一直在哭個不聽,眼圈都紅腫了的雙雀兒,朱希忠緩緩起身,走近她身邊,俯身,遞了一條手帕給她。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回國公話,奴婢名喚雙雀兒,本是我家夫人的陪嫁。」

  「夫人仁德,年前時,剛撕了奴婢的賣身契約,允奴婢自擇夫婿。」

  雙雀兒一邊說著,一邊本能伸手,接了朱希忠遞給她的手帕。

  沒了賣身契,雙雀兒便是自由身。

  只要她不自成國公府領月銀,她便不算是受僱於成國公府,亦不算,成國公府的下人。

  這麼說來,她稱他「國公」,並無不妥。

  「你剛才說,你家夫人中毒亡故,是什麼時候的事?」

  朱希忠老當益壯,年近花甲,仍喜廣納妾室。

  雙雀兒這丫頭,長得也算靈巧,之前,只因一直跟在李淵茹身邊伺候,從不到別的院閒逛,才能在成國公府居住數年,未引人多顧。

  但今天,她自己跑來前院正堂,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古人喜用「梨花帶雨」,形容美人垂淚。

  朱希忠向對此嗤之以鼻。

  在他想來,人哭時候,皆醜陋至極,何來美好可言。

  然今日,他見了雙雀兒,心裡的某根弦,突然,就崩斷了。

  自幼跟在李淵茹身邊,經過苦厄磨難,見慣人心險惡,雙雀兒又怎會看不出,朱希忠,對她生了什麼念頭。

  但對她而言,李淵茹的死,無異於天塌地陷,她此時心情,唯萬念俱灰一詞,可以形容。

  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又怎會怕遭人覬覦?

  就此時的雙雀兒想來,若只拼上自己清白,便能讓李淵茹得償所願,她,縱是獻身於眼前的這老頭兒,也沒什麼大不了!

  「夫人生性淡薄,從不與人結仇。」

  「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對夫人痛下殺手。」

  雙雀兒用朱希忠遞給她的手帕,擦了擦臉上淚痕,哽咽著,訴說了早就跟朱時澤編排好的台詞。

  「就在剛才,奴婢去給夫人送茶的時候,她還好好兒的,還跟奴婢問,想嫁什麼樣的夫君。」

  說到這裡,雙雀兒停頓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抬頭,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朱希忠,「奴婢說,想嫁個馳騁疆場的將軍,聽他講鐵血戎馬……夫人笑奴婢痴心妄想……怎知,音猶在耳,她卻就,卻就……」

  眼淚,再一次奔涌而出。

  台詞是假的,雙雀兒的悲傷,卻真的不能再真。

  「淵茹,是個懂禮數的孩子。」

  「嫁給老七這幾年,生了兩個嫡子,也算,與成國公府有功。」

  利令智昏。

  色使人愚。

  在雙雀兒面前,朱希忠之前的堅定,漸有鬆動。

  「之前,聽應楨說,他受人指使,欲害府中子嗣,我訝異至極,責老七去跟她問詢,不想……」

  雙雀兒已不是成國公府下人。

  依大明律,納自由平民為妾,需得其父母應允,下三禮為聘,無父母者,需得本人同意。

  朱希忠不知,雙雀兒有沒有父母,但在他想來,即便她有父母在世,以自己身份,對方,也斷無可能拒絕。

  他需要的,只是雙雀兒自己點頭。

  他不喜歡強搶來的姻緣,對雙雀兒,這隻看了一眼,就讓他身陷的姑娘,更是如此。

  所以,為了討雙雀兒歡喜,朱希忠刻意更改了,自己之前的說辭。

  「七爺怕是沒機會,跟夫人問清緣由了。」

  雙雀兒一邊說著,一邊用朱希忠遞給他的手帕,擦了眼淚。

  她的聲音里,滿是遺憾。

  「你的意思是,老七,未曾與她見上?」

  聽話聽音。

  雙雀兒的話,讓朱希忠心頭猛的一亮。

  一種名為慶幸的心情,頃刻間,滿溢於心。

  「七爺不喜院裡人,大白天睡覺。」

  「奴婢本在院子裡,給石凳掃灰,遠遠的見七爺回來了,便去喚夫人起身,恐她遭七爺訓斥。」

  「哪知……」

  看朱希忠反應,雙雀兒便明白,李淵茹的死,與他脫不了干係。

  只是,他有武功在身,自己一介弱女子,縱是以命相搏,也斷不可能,傷他分毫,更遑論,是取他性命。

  她要等。

  就像藏身在草叢裡,覬覦牛犢的毒蛇。

  不出手則已,出手,便要一擊斃命,不給那牛犢,留丁點兒活命餘地。

  「你何時給她送的茶?」

  「那茶,是什麼人送去的?」

  聽李淵茹的死,不是因朱時澤要休棄她,朱希忠終於把懸著的心,放回了胸口裡。

  遭人投毒,至多,不過是追查不到兇手,強逼兩個下人頂罪。

  這樣,他跟德平伯李銘,也好交待的多。

  五大武勛國公府不睦和隆慶皇帝的可以扶持,是德平伯府,在近幾年,迅速崛起。

  如今,東北大營和江南大營,都可以算是,德平伯府地盤。

  雖年前時候,隆慶皇帝因大皇子朱翎釴謀反,而對其略有微詞,讓德平伯李銘,在御書房前,跪了大半下午。

  但在那之後,卻並未見,隆慶皇帝,再對其,有更多動作。

  想來,應是那德平伯李銘,已哄好了隆慶皇帝,讓隆慶皇帝對他之前的「偏袒」,既往不咎了。

  孫子輩兒里,他最喜歡庶孫朱雁回,其次,是嫡孫朱應楨。

  這兩個孫子,都出自長房。

  唯有扶持朱時泰這一院,才有可能,讓爵位,最終落到朱應楨頭上。

  他本是想著,尋個理由,迫朱時澤休掉李淵茹。

  然後,親往德平伯府,跟德平伯李銘,討個人情,給朱時泰娶個李氏嫡女做平妻。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即將被朱時澤休棄的李淵茹,竟是在這節骨眼兒上,遭了不知什麼人毒手!

  「以現在時辰看,應是三刻鐘前。」

  「茶是九爺正妻段氏的大丫鬟送來的,說是,剛自宮裡得來的賞賜。」

  雙雀兒佯裝懵懂。

  柳眉微擰,「知無不言」的,將自己該說的台詞,悉數告訴了朱希忠知道。

  三刻鐘前。

  正是他坐鎮正堂,為朱應楨主持公道的時候。

  那時,朱時澤,還不曾離開正堂,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機會,毒殺李淵茹,嫁禍旁人。

  張氏。

  張含嬌。

  已故英國公張榕的嫡女,她的哥哥,張元功,是最有望繼承爵位的嫡子,她的姐姐,張明眸,是隆慶皇帝的貴妃。

  若說別人,敢在成國公府里,這般肆無忌憚的毒害他人,朱希忠定不肯信。

  但若是……張含嬌那個,目無尊長,膽大包天的潑婦……

  「淵茹那丫頭,跟張氏有隙?」

  心中已有定論,臉上,卻不動聲色。

  莫說世家豪門出身的人,做事需思慮家族立場,便是販夫走卒,也沒有人,會毫無理由的,做殺人害命勾當。

  朱希忠希望,能從雙雀兒這裡,得到足夠多的消息,以推斷,張氏,到底受人蠱惑,被人當了槍使,還是自己一念所致,要取李淵茹性命。

  若是前者,他需找出幕後黑手,與張氏一併,交德平伯府發落,德平伯府是不是要借著台階,賣英國公一個人情,與他無關。

  至於後者,他需儘快找來,他膝下,排名第九的嫡子,朱時彤,讓他自行決定,是要與那張氏斷絕關係,留在成國公府,還是與張氏一起離開,一如,他之前讓朱時澤選擇的那樣。

  「我家夫人,與她關係極好的啊!」

  雙雀兒不解的擰了下眉,否定了朱希忠的猜測。

  「年前時候,我家夫人,還邀她去院裡品茶,她們閒聊了一下午,開心的很呢!」

  雙雀兒抿了下唇瓣,像是努力的回憶了一下,李淵茹與張含嬌的關係,然後,才認真的,跟朱希忠補充了一句。

  「哦?」

  雙雀兒的回答,讓朱希忠頗有些意外。

  這於理不通。

  若兩人年前時候,還關係交好,怎也不可能,過了一個年節,就到了不死不休地步。

  難道,是他猜錯了,李淵茹,根本不是遭張含嬌所害?

  「真的,國公!」

  「她們關係好的,雙雀兒都看著嫉妒呢!」

  似是想起當日之事,雙雀兒的臉頰,泛起了略帶惱意的紅。

  「她們悄悄商議,要在城外,買一處莊子。」

  「見雙雀兒去送點心,就突然閉口不言了。」

  「想來,應是打算,瞞著各自夫君,當私房存下的。」

  生活在名門的閨秀,哪個不存點兒私房?

  嫁妝里的鋪子和莊子收益,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做不得半點兒假。

  若不存些私房,要用一些,不那麼好看的手段,處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兒時,就會陷入尷尬境地。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會擺到明處說的事,不值得奇怪。

  「城外的莊子?」

  「你可有聽到,是在什麼地方的,管事的,叫什麼名字?」

  尋常時候,朱希忠定不會對這種事,過多在意。

  但就在剛才,朱應楨才揭出,李淵茹購買莊子,設計陷害他的事……

  張含嬌,定是沒腦子,設計這種陰謀的。

  李淵茹,好歹是德平伯府出身的嫡女,縱是只跟李銘那老狐狸學些皮毛,應該,也不會做這種,有可能讓自己處境尷尬的謀劃。

  難道,這件事背後,另有隱情?

  「回國公話,奴婢不知。」

  「德平伯府有規矩,不准當下人的,打聽主子的事兒,不然,是要被亂棍打死的。」

  對「幫不上」朱希忠這事兒,雙雀兒面露遺憾。

  她小心翼翼的,換了個跪的姿勢,重新低下頭去,「國公若想知道,可直接跟張氏問詢,奴婢想來,想她身為兒媳,應不敢,跟國公撒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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