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本王倒要看看誰不怕死!

  自沈朗一事後,沈姨娘對謝宴辭沒了那般牴觸,反而轉頭來勸說姜稚。

  哪知道這幾日李嬤嬤在她耳邊不住的念叨著謝宴辭心狠,奉命抄家滅族時連孩子都不放過。

  又說嘉貴妃厭了姜稚,這回入府,日後怕要活的艱難。

  沈姨娘本就耳根子軟,被說的一顆心七上八下。

  聽說謝宴辭來了姜府便匆忙趕了出來。

  「殿下,姜稚與旁人不同。她性子沉悶,不會伺候人。情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更何況她還只是一個庶女,身份卑微,哪裡配得上殿下。」

  「若是殿下厭棄了她,妾身願意讓她一輩子青燈古佛為伴,絕不讓殿下為難!」

  沈姨娘給謝宴辭磕頭,單薄的肩頭微微發抖。

  謝宴辭原本因為姜稚對沈姨娘還有幾分耐心和寬容。

  可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臉色越來越黑,最後忍無可忍出言打斷了她。

  「誰告訴你,本王厭棄了她?」

  不等沈姨娘回答,謝宴辭厲聲喝道:「沈氏身邊伺候的人是誰?!」

  李嬤嬤原本站在王氏身側,聽到謝宴辭問起,不由得嚇了一跳。趕忙站了出來戰戰兢兢的跪下:「回殿下,是老奴。」

  謝宴辭眯眼一看,是個穿戴十分體面的婆子。那手腕上的金鐲子比沈姨娘的一身行頭還要貴重。

  「原是你個刁奴在主子面前上竄下跳,本王倒要問問你,本王如何厭棄了姜稚?!」

  李嬤嬤不敢回答。

  她只是奉命離間沈姨娘與姜稚的母女之情,平日裡什麼話都說了。剛才王氏的人又來傳信,讓她給沈姨娘帶過來。說是姜稚惹怒了宴王,要被罰去家廟。

  可現在看這滿院子的聘禮,和護著姜稚的宴王,分明和王氏說的不一樣。

  李嬤嬤後背早已冷汗涔涔。

  謝宴辭看她答不出來,淡淡衝著銀麟衛說道:「妖言惑主,搬弄口舌,拉下去掌嘴二十!」

  兩個侍衛長的凶神惡煞,就來拿她。李嬤嬤嚇得魂飛魄散,知道沈姨娘心軟,趕緊衝著沈姨娘哭求:「姨娘救命,都是老奴糊塗說錯了話,可老奴也是關心二姑娘,姨娘看在老奴伺候了十幾年的份上,替老奴向殿下求求情吧。」

  沈姨娘心生不忍,又沖謝宴辭一拜:「李嬤嬤是伺候妾身與姜稚的老人,平日裡盡心盡力,從未出錯。還望殿下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饒了她這回吧!」

  謝宴辭冷笑:「沈姨娘可曾想過,你這般不管不顧的跪到本王面前,將姜稚貶得一無是處,眾目睽睽之下置她於何地?」

  「如今聘禮已下,三言兩語就要本王再抬回去。莫說別人會如何議論姜稚,若是惹怒了本王要打殺了你們母女泄憤,又當如何?」

  「現在本王罰奴才幾個巴掌就惹得你磕頭相護,難道在你眼裡,合該去守家廟的親生骨肉還不如一個奴才種子?」

  「本王還以為這滿府上下總有一個真心護著姜稚的,沒想到也是一個沒長腦子的蠢東西!」

  「沈姨娘且好生跪著,本王若要問責,沒人攔得住。」

  一番話說的沈姨娘,面如金紙,險些暈厥。

  她無措的看向姜稚,卻見她也正在看著她,嘴唇動了動:「只只……李嬤嬤她只是……」

  「姨娘,王爺剛才說的很清楚,他想處置誰,沒人攔得住。」姜稚知道沈姨娘沒主見,卻沒想到她糊塗到這個地步。

  竟敢公然的駁了婚事,落謝宴辭的臉面。

  如今只讓她跪著,已是留情。

  很快李嬤嬤便被打了二十個耳光,銀麟衛出手極重,直打得她口鼻流血,牙齒都落了大半。

  姜元寧與王氏看著,眼中閃過畏懼。

  處置了人,謝宴辭不難煩再看姜府眾人的臉。沉聲道:「姜稚是本王定下的,現在是個牛頭馬面的人物都敢來本王面前狗吠幾聲了?!還有誰對這樁婚事不滿,且一併說了,也好讓本王看看誰不怕死!」

  這話說的極重,沒人再敢吭聲。

  還是姜府強撐著說了幾句,讓場面不至於太難看。

  姜父懼歸懼,卻暗自轉念一想。

  陸喻州年紀輕輕中了會元,想必前途無量。

  而謝宴辭乃皇親貴胄,還正得聖寵,錢權兼具。

  等家中二女嫁去,姜府豈不是也可共享此殊榮。

  於是他垂首恭敬:「承蒙殿下厚愛,實為姜稚的福氣。碰巧喻州也上門提親,姜府喜上加喜,我看不如兩家同擇個成親的良辰吉日,禮數上……」

  謝宴辭見他識趣,面色稍雯將話頭接了過來:「姜大人放心,本王雖是納妾。可也是真心實意迎娶,禮數自會做的周全,定不會讓姜稚受半分委屈。」

  望著院中堆積成山的重聘,姜父連忙道:「周全周全,已是十分周全了。」

  又趁著兩個姑爺都在,商量了娶親那日的一切事宜。

  說完之後,日落西山,王氏十分有眼色的下去準備席面。

  銀麟衛早已退出了姜府,沈姨娘和李嬤嬤也被人帶回了院子。

  春桃看了看陸喻州悄聲對姜稚說道:「陸公子怎麼瞧著好像不大高興。」

  姜稚站在花廳外的廊檐下,殘陽如血。她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宴王提親已經壓了他一頭,成婚那日西京街上更是人流如織,他最是愛比較,就宴王那陣仗,到時恐怕心裡只會更加難受。」

  「姑娘才見過陸公子兩三回,怎好像對他十分厭煩。」

  姜稚不置可否。

  適逢謝宴辭同姜父言盡,提步從花廳走了過來。

  日照影深,落在他疏朗眉目間,好似清泓入濃墨。暈不開,也抹不去。

  春桃識趣:「沈姨娘走時還傷心著,奴婢看看去。」

  謝宴辭步子停在了姜稚跟前,姜稚仰起頭:「王爺隨我來。」

  兩人繞柱走上了曲折遊廊,旁有一片海棠花樹,風吹花瓣簌,嫩黃花蕊搖如雨下,馥郁香氣撲鼻。

  正是人間好光景。

  謝宴辭負手走在前,忽然道:「今日可解氣?」

  姜稚垂首跟著,聞言抬了抬頭,抿嘴笑了一下:「他們怕是也沒想過會被王爺橫插一腳。」

  畢竟坊間茶後閒談,仍有姜府庶女被棄這一筆。

  「本王不是同你說過了?君子之言,豈容兒戲。」

  姜稚心下腹誹,當日藥效發作,昏沉間他混帳話說了不少。誰還記得有上門下聘的這一遭。

  見她沉默,謝宴辭腳步緩了下來,同她肩並肩走著。

  「在想什麼?」

  天地浩大,落花籠罩廊廡外,仿若一場下不盡的愁思。

  姜稚想到那滿院子的聘禮只覺煩悶,沒好氣的說道:「我在想王爺納妾也一擲千金,他日娶上百八十個,家產怕是要揮霍乾淨。」

  「怕了?」

  「自然是怕。王爺有所不知,宅府里的下人慣會見風使舵,也會趨炎附勢。我如今依仗殿下,日子才算不難過,怎捨得再活回去。」

  還有一句姜稚沒說,謝宴辭如此招搖,還不知宮裡與王府的那幾位該如何想自己。

  怕是日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謝宴辭無喜無悲時,神色總蘸著淡漠。

  「姜稚,本王時至今日才發覺你慣愛裝傻。」

  「你是真不明白本王為何會抬來那些禮,還是不敢明白?」

  ……

  謝宴辭走後,聽聞王氏回去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反觀姜元寧神閒氣靜坐在院裡煮茶。

  她是最受不得被別人壓上一頭,不知為何忽然間就轉了性。

  不過紛擾皆與姜稚無關,聘書已下,聘禮都抬進了庫房。

  於她而言,先前懸而未決種種事宜,皆塵埃落定了。

  春桃笑得眼睛眯在一起:「姑娘,先前春桃都不敢想,我們也能有揚眉吐氣的一日。」

  姜稚安心繡著嫁衣,這嫁衣從及笄前就起了針,繡至今日總算快要完工。

  她含笑道:「日子以後只會越來越好的。」

  春桃狠狠點了下頭,又轉身翻了幾支燈燭出來:「給姑娘點亮堂些,別熬傷了眼睛。」

  謝宴辭今日來的這一遭,才讓府中的下人真正將這府中的二姑娘記在心裡。

  有婆子巴結春桃,請她去吃酒。

  索性也無事,便讓她去了。

  專心繡了半個時辰,姜稚放下手中針線,眼角都泛著酸意。

  桌案上的燈燭被搖窗風颳滅,她起身去尋了新的點上。

  火苗才竄出,就拓了個影子覆在牆邊。

  她猛然轉過身,狀若見了索命鬼,嚇的幾乎尖叫。

  陸喻州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立在身後。

  他束髮帶鬆了,垂在發尾,幾乎披散了一半發。好在衣裳還算得體,唯有胸襟皺成凌亂,霜白披衣上還沾了些污垢。

  不知摔到了哪個坑窪里又爬了起來。

  眉凝著醉意,陸喻州好似痴情人喃喃句:「你在這兒。」

  姜稚從針線筐里摸出剪子,藏在袖下,語聲儘量如常:「陸公子,你吃醉了酒,怎跑我這院裡來了。」

  這院牆矮,一面挨著街,看來改明兒得買幾個身手好的小廝來看家護院。

  「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姜稚笑著搖了搖頭:「陸公子酒喝多了,怎連人也識不清,大姐姐的院子並不在這兒。」

  陸喻州沉聲打斷她:「姜稚。」

  姜稚寒著臉:「陸喻州,從這裡出去,今夜我只當沒看見過你。」

  陸喻州身形一晃,腳步踉蹌著向前:「為何,為何謝宴辭就可以,我究竟是哪裡比不上他?」

  姜稚連忙從桌案旁邊繞了個身,離遠了,還是心有餘悸:「我不知陸公子在說些什麼,陸公子難不成其實心悅的是只見過幾面的姜府庶女?」

  陸喻州定了身子,莫名厭惡她眼底含著的警惕之色。好似今生第一面時,她也用這般眼神看著他。

  「庶女又如何,喜歡只只得人多著呢,那宋世子還不是把傳家玉佩給了你。」

  姜稚微怔了怔:「你怎知曉?」

  陸喻州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看來你還不知,就在昨日,謝宴辭拿了宋世子的玉佩上門。」

  宋昭的玉佩!

  從凌雲寺回府那日,謝宴辭在廂房裡糾纏了許久。那放著玉佩的盒子與她房中的東西格格不入,謝宴辭問起,姜稚被纏的煩了,便告訴了他。

  想是那時候就被他偷偷拿走了。

  如今從陸喻州口中她才得知有這一回事。

  謝宴辭縱馬長街,沒等通傳就徑直入了國公府。

  老夫人素來不招事,也不怕事,安如磐石坐在堂上。

  像要審人一般。

  謝宴辭掏出宋昭的貼身玉佩,老夫人這才有些坐不住,神色飄忽:「昭兒的東西怎在你這裡?」

  伺候多年的嬤嬤抬手屏退閒雜人等,又喚人叫了宋昭來。

  起先謝宴辭不言不語,待宋昭來了,玉佩先行拋了出去。

  才問候了句:「世子。」

  「宴王殿下。」

  宋昭頷首後才攤開手心,那枚玉佩始料未及引入眼帘,他怔愣半晌,才抬起頭:「祖母。」

  老夫人側身扶著椅手,恨鐵不成鋼地咬著牙,沒有應話。

  謝宴辭露出玩味笑意:「宋世子,本王已去了姜府提親,侯爺也答應將二姑娘許配給了本王,故這貼身之物留著不合適。」

  他說著說著語聲驟變,輪廓弧線好似銳利了幾分,懶散里透著上位者自高。

  「她臉皮薄,沒臉說,便由本王做主歸還。只是本王向來脾性不好,眼裡更是容不得沙子。」

  宋昭欲辯解。

  謝宴辭哪有心思聽,轉而朝著老夫人道別:「今日無心擾了府上清淨,是本王之錯。老夫人莫要掛懷在心。世子年紀尚淺,行事不知分寸也是情理之中,還望老夫人日後加以管教。」

  老夫人滿腔痛惜又摻著怒火,最後活生生氣病。

  她乃誥命加身,龍顏震怒下,謝宴辭又被請進宮聽訓。

  風乍然而起,廊檐下高懸的銅鈴嬌婉作響,拉回了姜稚的思緒,不由有些失笑。

  前日裡被罵了一頓,他竟還有心思來姜府下聘。

  姜稚聽陸喻州繪聲繪色一番,不以為意:「那又如何,總歸是我與他之間的事,陸公子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一些。」

  陸喻州仿佛又醉了,醉在了她凜然的眸光里。

  他逼近一分,表情幾乎猙獰:「糊塗!你只看見王府風光,可知他根本活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