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嗎?
喜歡她能解佛印灼燒之痛的身體?還是喜歡她明明膽怯卻頑強求生的心志?
這些年,無數個冷風侵襲的月圓之夜,他獨自躲在黑暗的屋宇之內,污血染身,巨痛吞噬全部的感知,連最基本的正常人的行動都做不到,只能淪為陰溝里倉皇驚叫扭曲醜陋的老鼠,還是最無力,隨時都能被碾死的那種,
那些苦痛的,孤寂的,筋骨呼嘯著寸寸斷裂的血色記憶,令他不願再掙扎於垂死的泥沼。
「喜歡。」
蕭亭淵不覺得這是欺騙,她是無辜的,只因兄嫂的自私貪婪,便讓她永生賤籍萬劫不復,他何嘗不無辜,與生俱來的厄運詛咒,慘烈的痛苦和折磨日夜不停。
要怪,只能怪。
命運殘忍如斯……
嬌月驚訝於這個回答,她不是絕色,也沒有豪門貴女的風華,只是個村里稍有幾分姿容的姑娘,比不上那些對著他投花擲帕的世家女,而蕭亭淵何等人,是京都所有及笄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不由地抬起頭,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心裡一些莫名的甜蜜在不住地翻湧,如潮水迭岸,輪轉不休。
她覺得自己的臉上帶了笑意,內心的潮濕浸染了他的氣息,某一處堅硬的角落,一點點地軟了下去,而某些在重生的日子裡偽裝堅強的面具,都似乎要在他溫柔如水的目光中動搖破碎。
微笑著,她將自己的手放在蕭亭淵寬大的手掌中,觸手生溫,隱約感覺到細膩的肌理和脈搏跳動的力量——這不是前世記憶里的手,蕭亭淵的手,很冰很涼,一如他這個人,執筆冷酷羅列官員罪行,用刑狠辣頃刻皮開肉綻,所以他手的溫度也隨著那些流淌的鮮血冷卻下去,然而現在她摸到的,是溫熱的指節。
吸一口氣,嬌月微笑,重生後她的命運已經發生了變化,以後她要努力改變他的命運。
五指向內彎曲,食指和中指,輕輕撓了撓蕭亭淵掌心,嬌月閉上眼,又睜開,「奴也喜歡大公子。」
所謂執手相看笑眼,當是如此,蕭亭淵回握掌心那隻柔嫩的手,看到她明亮的雙眸,照得見皎潔月輝,照得見紅塵滄桑,照得見他含笑的眉眼。
他沉默的呼吸,輕柔而又無限溫存,窗外的梨花開得華麗熱鬧,掌心的紋路卻歲月靜好。
良久,他道:「什麼時候?」
杖刑的那天,她抱著他的腿說心悅他只是權宜之計;初次侍寢,她討要名分也是為了推拒承歡;替寫書信,專撿勾人慾望的字眼卻毫不走心;後院扯謊,說懷了他的孩子孤注一擲掙出活命的機會。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他。
「剛剛。」
笑了笑,蕭亭淵道:「狡詐。」
想了想,嬌月的神色又暗淡下來,蕭亭淵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輕輕道:「放心,我會給你名分,嬌月,不要想著離開我,不要對著其他男子笑。」
從此生死,你都只能是我的人。
蕭亭淵傾身吻過來,院內突然有喧譁聲傳來。
「哎哎哎!吳語,你幹嘛,瞎了你的狗眼,小爺都敢拉扯?」
清朗的聲音,讓人一聽便想到山澗高處濺落的水聲,摻雜幾分惱怒和玩笑,令人不覺厭煩直覺有趣。
嬌月咯咯笑了起來。
帶著幾分「猜到是誰」的得意。
蕭亭淵臉色一黑,這女人轉瞬就將他的話忘了。
夫綱不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