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月醒來時,覺得後頸酸痛,頭重腳輕,雙眼黏滯幾乎無法睜開。
隱隱聞到藥味,嬌月才勉強睜開眼,隔著整座的山水繡金屏風,一眼看到桌旁只著了中衣的蕭亭淵,正微微低下頭,看著面前的炭爐,仔細觀察藥熬製如何。
室內一片沉靜將院中的蟲鳴深鎖,而他就是這單調乏味的曲子裡最婉轉的清麗之音,如珠玉落盤,脆而涼。
蕭亭淵微微皺了皺眉。
他察覺到她的視線,回望過來。
每次看見她瑟瑟縮縮的樣子,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似乎有微微的煩躁,然而煩躁里又藏著絲絲歡喜,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歡喜什麼,可見不到她時,他又有些失落,失落里偏又有著輕鬆,這樣詭異纏繞的情緒,令他幾乎每一次都難以自控。
她,遠比胸前日夜疼痛的佛印,更加磨鍊他的心神。
正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圈住她好生溫存才舒服呢,還是命人將她凌遲才愉悅。
不過嬌月是不會給凌遲自己的機會的,她早已覺察到他的情緒不對,便不動聲色地撐起身子,有意無意地將帳簾碰下。
視線被阻,蕭亭淵眼睛裡少了那抹瘦小的身影,突然覺得心底一空,這種感覺令他不適,正要發怒,看見爐子上的藥已經滾了起來,他的嘴角彎出陰惻的弧度。
蕭亭淵端著藥走進來,嬌月正皺眉對著頭頂的承塵發呆,一轉眼見進來的是他,微微怔了怔,想解釋卻又無從開口,只得靜靜地看著他。
蕭亭淵將藥碗放到旁邊的小几上,打開木盒翻找起蜜餞和果脯。
嬌月卻不知他是何意,只好也跟著看了過去,一眼便看見旁邊銀制托盤裡放著從她身上解下來的各種物件,錢袋,香囊,耳墜,帕子,還有……二公子的鴛鴦戲水玉佩。
那日喝酒後,二公子就被禁足,嬌月還沒找到機會還回去,不巧被蕭亭淵翻了出來。
嬌月伸長手去取,冷不防聽見蕭亭淵低喝:「放這!」
嬌月一僵,手指微微顫動間已勾住鴛鴦佩的絛子,虛虛停在玉佩上方,若是動作快點還是可以拿過來的。
蕭亭淵已經再次怒喝:「我叫你放這!」
嬌月委屈地偏轉臉,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笑了下。
那麼在意她身上有別的男人的東西,看來是真的對她上心了。
嬌月突然想到她前世讀到過的一些話本子,裡面有寫一個皇帝為了權利勒死最愛的貴妃,有寫縣令為了活命向敵軍獻出寵妾,有寫賭徒浪子為了金銀財寶將妻女抵押,有寫趕稿書生為了榮華富貴殺害青梅竹馬……
無論山盟海誓,還是風光嫁娶,到最後都是紅顏枯骨。
一生命運系在夫君身上,連生死都無法選擇。
隔世重來,幾番歷險,嬌月深埋心底的怨恨,竟然如潮水衝擊堤壩,連綿不絕。
她恪守本分,為何,接連滅頂之禍?
她小心翼翼,為何,比螻蟻還要難活?
笑意微冷,嬌月想要把銀盤裡的東西收好,手指將將觸到鴛鴦佩。
白影一閃,捲來一陣風,速度快得將嬌月直接撞回錦被內,只聽嘩啦一聲,銀盤落地,蕭亭淵覆身將她狠狠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