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送禮物

  陸存近日裡常去謝致遠那裡,方雅芹這才想起來,謝致遠都照顧陸存六七年了,自己還沒給兒子的這位師長送過拜師禮,實在是失禮。

  當年方雅芹看兒子整日陰沉著臉,也不管什麼居士啥的,帶他出去散散心也好,時間緊,也沒備下什麼禮物,謝致遠多年來一直在外遊歷,她自是沒機會上門拜訪,時間久了,就把這件事忘了。

  「文房四寶、香料綾羅、人參鹿茸、乾果蜜餞……齊了。」

  自從皇上的賞賜到了後,方雅芹很是不缺錢,於是這些天她大肆採購,準備了一大車禮物,打算到謝家登門拜訪。

  這天,她身著繡有吉祥雲紋的絳紅色斗篷,一根形制簡單的金簪斜插著將長發全部盤起,很是莊重得體。

  方雅芹很是適合熱烈的顏色和簡單的搭配,沈雪禾讚嘆道:「娘,你今日怎麼打扮得這般好看!」

  「誒,我沒告訴你們嗎,我今日要去送拜師禮,馬上就要走了,就等雇的車夫什麼時候過來。」

  堂屋裡新砌了一個爐子,幾個人正圍坐在火爐旁邊取暖。

  陸存直言道:「你確實沒說過。」

  他還以為他娘天天大包小包往家裡搬,是在準備年貨呢。

  「老師都沒怎麼見過你,我也沒提前和他說一聲,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沈雪禾有些不高興,「你們又要把我丟下嗎?」

  總是這樣,他們都出去了,把自己留在家裡。

  外面冷風刺骨,呼嘯地掠過牆面和大地,沈雪禾自然是出不去的,她的身體差勁到根本無法離開屋子。

  她好像總是在目送別人離開,再等待別人回來。

  可,越是寒冷的時候,沈雪禾越是想從別人身上汲取溫暖。

  陸存對沈雪禾安撫地笑了笑,「怎麼會呢?」

  他對方雅芹說道:「娘,我差點忘了今日的天氣,還是等外面暖和些,我們一起去吧,也好讓禾禾見一見老師,晚些天也無妨,老師不介意這些的。」

  聞言,方雅芹的面色沉了下來,她迅速站起身,盯著陸存說:「陸豆豆,枉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我都失禮這麼多年了,這件事當然應該儘快做,拖一天、一刻都不行,這才是做人的道理。」

  「這時候還嘰嘰歪歪的,長輩之間的事兒,本來也沒想讓你跟過去。」

  「你在家陪著禾禾,我一個人去就行。」

  人家謝老師都到京城這麼多天了,陸豆豆不催促她也就算了,還在這說這些,書上教的道理,她看他是一點沒學到,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副模樣。

  師徒關係是多親近的關係,他那是什麼態度!

  說罷,方雅芹便大步離去。

  在當下人看來,師徒之間有著斬不斷的聯繫,老師類似於父親,可以這麼說,老師教導弟子成人,弟子侍奉老師終老,一個人若是不敬愛師長,那便是嚴重的道德過失。

  就連皇帝,也不能讓自己的老師對他下跪。

  不過這裡的老師,指的是行過拜師禮雙方家人都承認的老師,而非一般的教書先生。

  方雅芹走後,沈雪禾捏了捏陸存的手指,「娘是不是生我氣了?」

  她就是自己出不去,也不想讓別人出去,沈雪禾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總是要讓別人來遷就她。

  陸存勾了勾她的小指頭,「和你沒關係,她是生我的氣了。」

  他父母能在一起過這麼多年也是有原因的,他們都屬於熱心腸的人,一個外冷內熱,一個外熱內也熱。

  然而陸存終究是自私的,他劃分的很清楚,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妻子和母親。

  哪怕謝致遠待他極好,甚至可以說陸存長成現在這副樣子,謝致遠功不可沒,陸存也只將他視作恩人,或者說,是令他感激的外人。

  「爐子快滅了,我去添些柴火。」

  不能讓娘子著涼。

  ——

  此次出行還算順利,方雅芹同謝致遠著實不是一路人,但兩人都把話題放在了陸存身上,相談甚是融洽。

  送客的時候,謝致遠遞給了方雅芹許多種子,「這是我這些年收集來的,聽聞忠義夫人田莊上余有空地,若是有閒情,您可以試種一下。」

  「客氣了,真是勞煩您這些年教導我兒子,天冷,就送到這裡吧。」

  方雅芹走後,謝致遠擦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

  弟子的這位親娘,實在豪橫。

  價值抵不上,只有這些種子,算是自己的心意吧。

  謝致遠此次來京城所帶的財物不多,祖上的家底全被那敗家子拿過去討秦小姐歡心了,方雅芹突然造訪,謝致遠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禮。

  謝致遠前些年想編纂一本植物圖鑑,收集了很多植物種子,其中有一些他也不認識,打算種種試試,可是他哪裡種過東西,失敗了幾次後就放棄了。

  好歹是這麼些年收集過來的,現在送了人,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拜師禮自是不用回的,可是這麼一大車的東西,不回點東西謝致遠實在不好意思。

  謝致遠心想,京城不宜久留,還是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吧,再多來幾個方雅芹這樣的「大戶」,他真的是要有失體面了。

  當年他收陸存為徒,見他眉間鬱氣不散,還以為是家裡人待他不好呢,沒想到今日長談一番,發現這位忠義夫人著實是個熱情直率的人,也不知弟子如今的性情是怎麼養成的。

  謝致遠捋了捋鬍鬚,嘆了一口氣。

  看不透啊。

  ——

  「這個是給你的,這個是給娘的,剩下的這些都是我的。」

  沈雪禾按住陸存的手,「不許亂動,我好不容易編的平安結,你要是扯開了,我……我就不理你了。」

  陸存反手,與她十指相扣,滿意的笑了笑。

  「我不動了好吧,留一個就是了,你要這麼多平安結做什麼?」

  「哼哼……才不告訴你。」

  沈雪禾把剩下的平安結都收了回去,這麼多掌心大小的平安結,花了她好多時間呢。

  她把它們放進一個箱子裡,落了鎖,放進了床下。

  陸存好奇地看著沈雪禾忙碌,她一會兒去找箱子,一會兒去找鎖,走來走去,像只囤貨的小倉鼠。

  「你為何不讓我幫你?還有……這東西,有必要落鎖嗎,又沒有人會偷。」

  沈雪禾扭頭盯著他,「怎麼沒有,我上次沒吃完的蜜餞到哪兒去了?我兄長寄來的我最喜歡的那種口味。」

  「那是我看你總是大晚上睡醒吃,怕你心裡老惦記。」

  「你可以好好和我說呀,你問都不問我……」

  「好啦,對不起娘子,是我錯了。」

  其實陸存覺得自己很冤枉,他根本不喜歡吃蜜餞這種這麼甜的食物。

  沈雪禾見他認錯態度良好,也就略過這一茬。

  她並沒有真的生他的氣,蜜餞而已,她只是不喜歡陸存這種為她做主的態度,好像她是什麼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晚上睡醒吃蜜餞是因為嘴巴苦澀,每每到深冬都是如此,她總是睡不安穩,所以白天的脾氣也不是很好。

  沈雪禾氣來得快,消得也很快,「那我原諒你了。」

  陸存從背後掏出一個盒子,放在她的掌心。

  沈雪禾:「好漂亮的盒子,裡面是什麼?」

  陸存:「打開看看。」

  沈雪禾打開盒子,一陣清新宜人的香氣襲來。

  「此香名喚金露,源自海外,它含有一種特殊的成分,能夠中和口腔內導致苦味的物質。」

  「我拿這個問過大夫了,此香可以舒緩心情,唇齒留香,對身體有益無害。」

  短暫的沉默過後,沈雪禾突然覺得嘴巴有些干。

  她舔了舔嘴唇,「你……怎麼知道我口中苦澀?」

  她明明沒有和他說過這些。

  沈雪禾的身體和心理但凡有半分不適,都會說出來讓人哄,除了她的病。

  天氣嚴寒的時候,她總是很冷很痛,可她就是不說,她不喜歡別人用憐憫的眼神看她。

  而且,說了又能怎麼樣,改變不了什麼,反而會引來消極的情緒,她可經歷的太多了。

  疾病造成的口中苦澀,她也是閉口不言。

  反正只是小問題,相較於她的病痛,簡直是不值一提,忍忍就好了。

  這種香一看就很難得,臨近春闈,他每日天不亮就頂著冷空氣起床讀書了,竟然還為她費這個心思。

  陸存輕鬆地笑了笑:「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和你朝夕相處,你眉毛動一動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了解你,比你想像的更多。」

  沈雪禾抬眸,感覺眼睛涼涼的,像是要落淚。

  要該怎樣用心,才能察覺到如此細微的事情。

  她抬起手扇了扇眼睛,哭了他又要哄她。

  「哪有這麼神奇的事,別騙我了!」

  「自以為是……這種小事情,我才不在乎呢。」

  陸存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專注地看著她,「因為我愛你。」

  「你的每一分苦痛,對我而言,都不是無關緊要。」

  沈雪禾眼中噙著淚水,嘴角卻在持續的上揚。

  她笑得唯美而絢爛,仿佛冬日裡盛開的梅花,含著清晨的露珠,折射出璀璨溫暖的陽光。

  陸存低下頭,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或許,我是註定要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