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雲等了好幾天,就是等不到回信。
在她上一世的記憶里,此次鄉試出現了大規模科舉舞弊,其中牽連甚廣,而事發地點就在萬華樓,只要沈雪禾出來見她,她必然有辦法讓陸存和這件事扯上關係。
上輩子,天子腳下出現這種事,引起各方的關注,聖上下令嚴查,所有牽扯在其中的人都被革去功名,永不再錄。
其中自然也有無辜受牽連的,比如那人。
正是因為那人的詳細經歷,沈若雲才有信心去陷害陸存。
沈雪禾為什麼不給她回信?
難道是沈雨茗對她說了什麼?
沈若雲冷笑一聲,果然是親姐妹,無論我怎麼待你好,沈雨茗一說,你就和我斷絕往來。
沈雪禾,你曾經對我的信任都是假的嗎?
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如今連見我一面都不肯嗎?
平日裡慣會甜言蜜語,現在嫁人了,就當我不存在是嗎!
哦,我怎麼之前忘了,你可是沈雨茗一手帶大的親妹妹,怎麼可能不虛偽!
沈若雲在紙上寫滿沈雪禾的名字,畫上一個大大的叉,然後一點點的撕碎,紙屑飄落一地。
「看什麼看,還不把垃圾收好!」
「不許用掃把,都給我跪下來,用手撿。」
沒眼色的東西!
不行,既然沈雪禾不肯出來,她得再想想別的辦法。
只要想到陸存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沈若雲便寢食難安。
——
喬留仙的信封忘記寫上人名,所以這封信被送到臨安王府後,自然便落在了臨安王盛弈的手中。
盛弈打開信,這才發現信是給沈若雲的。
他本打算把信轉交給沈若雲,轉念一想,又收了回去。
他細細的看了看信件的內容,信中約定八月十八相見,不回信表示同意。
紙上是兩人的字體,上方字體清新流暢,宛若溪水潺潺,卻帶著幾分滯澀和無力,下方字體剛勁有力,如松柏挺立,自有一番風骨。
兩人共寫一封信,可見這對夫妻關係很好。
盛弈思忖著,沈若雲入府以後,從未和什麼人主動聯繫過,怎麼會突然去聯繫自己的堂妹呢?
倘若換親的事情沒發生,現在嫁給自己的,應該是信上的這位。
她們不滿意婚事,明明可以退親,為什麼非要換親?
二人是否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交易?
盛弈生性多疑,他自是不相信沈若雲口中的上天眷顧,比起她說的那些,他更願意相信沈若雲的背後有高人指點。
這半年,他調查了沈若雲的所有人際關係以及同沈家有過往來的佛道中人,卻察覺不出絲毫端倪。
沈若雲寄信約人這件事是告知過他的,為了表達對沈若雲的寵愛,還是他吩咐人寄出的信。
盛弈當時不以為意,約許久未見的姐妹出來見面,此乃人之常情。
今日一想,卻覺得哪裡都是問題,沈若雲從未聯繫過自己的家人,半年以來,沈若雲第一次與外界聯繫,對象竟然是她的堂妹。
她都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怎麼會在乎一個堂妹?
他是否可以從這裡入手,窺探背後的隱秘?
盛弈坐下來,撫摸著信上的落款,念道:「沈雪禾……」
他從沒有見過這位妻妹,當初沈雨茗回門時,沈雪禾臥病在床,不便與他相見。
一個小丫頭而已,見不見都無妨。
沈雪禾對他而言,不過是位陌生人,妻子需要他的側妃位置,他便給了。
雖說一個王爺只能有兩個側妃,但侍妾數量不限,側妃說來貴重,實則不過是高一等的妾室,盛弈並不貪戀女色,以沈雨茗對他的幫助,一個側妃位置他還是給的起的。
至於換親……反正他達成了對王妃的允諾,至於迎進來的側妃是沈家哪位女兒,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盛弈並不在意,所以他之前並未深究。
這般想來,沈若雲的古怪便是從換親開始的。
盛弈把信紙放在桌案上,手指點了點信封。
寫清楚了地址,偏偏將人名空下,難道這人是故意這般,將信送到他的手中?
明面上約的是沈若雲,實際上約的,莫非是自己?
盛弈記下了時間地點,決定到時候親自過去看看。
——
八月十五,中秋。
月華如練,方雅芹已經回屋了,說是年齡大比不上他們年輕人,需要早睡養生,就不跟他們一起賞月了。
沈雪禾吃完月餅後,想要喝酒。
她從沒有喝過酒,家裡人說未及笄不能喝酒,剛及笄沒多久就嫁到了陸家,今日過節才想起來,「我終於可以喝酒啦!」
陸存本想勸阻,見她一臉興致勃勃,也不好多言。
沈雪禾的身體不便多飲酒,少量還是無妨的。
酒的滋味……娘子可能嘗過就不喜歡了,沒必要非要敗壞她的興致。
沈雪禾特意從嫁妝里翻出來一套精緻的酒壺酒杯,酒壺是青瓷材質的,釉色溫潤如玉,透出淡淡的天青之色,宛如清澈的碧水清新脫俗,酒杯小巧玲瓏,光澤靈動,倒上酒之後,如同清晨葉面上的露珠,晶瑩透亮。
陸存:「……」
好慎重,他準備的就是最普通的米酒,味道一般,不易醉。
看到沈雪禾積極地親自清洗她那價值不菲的酒壺後,陸存覺得自己不應該仗著妻子什麼都不知道就糊弄她,於是偷偷換上了瓊花露,柔和香甜,口感相對更好。
沈雪禾喝下第一口的時候,微微蹙眉。
酒竟然是這個味道嗎?和她想像的不一樣,好似也不是很好喝,有點辣。
「娘子,不喜歡就算了吧。」
「我再試試。」
沈雪禾想著書中那麼多人都對酒讚譽有加,沒道理它不好喝啊,她細細回味了一番,好像還有點甜,比剛喝的感覺好。
嗯……肯定是她喝的方式不對。
她想了想,喝酒好像是要豪邁一些。
於是沈雪禾連灌三杯,嚇得陸存連忙奪過酒壺。
「初次飲酒不宜喝多,娘子,今日就算了吧。」
沈雪禾的臉頰迅速泛紅,眼睛開始迷濛,嘴巴微微張著哈氣。
瓊花釀酒度適中,是不易醉的,但對於沈雪禾這種第一次喝酒的人來說,那還是很有挑戰的。
「我們回屋吧,回去我們喝醒酒湯。」
陸存看她這個樣子,有些燥熱,就像是自己喝了酒。
「甜甜的醒酒湯,可好喝了。」
他伸手攬住她的肩,想要將她扶回去,秋風微涼,她不能一直在這裡吹夜風。
沈雪禾仰頭看著天上月亮,擺著手說:「不……回。」
「陸豆豆……你乖……」
「今日中秋……賞月……」
陸存:「真是個醉鬼,就這點酒量,還敢學人家喝酒。」
沈雪禾笑了笑,掙開他的懷抱,握住他的手,「敬你一杯,但願人長久……」
陸存怔在了原地,喉嚨哽住,心頭瀰漫出一陣酸楚。
她剛嫁給他時,他只想盡人事聽天命。
現在他想,去他的天命。
陸存扶住沈雪禾即將歪倒的身體,盯著她說道:「沈雪禾,你不能倒下!」
「我……沒倒。」
沈雪禾的眼睛是那樣明亮,滿滿的都是他。
「相公,我好喜歡你啊……」
沈雪禾撲進陸存懷裡,柔軟的頭髮散開在他的胸膛上,像藤蔓一般將他緊緊纏繞。
「抱抱!」
「真乖……」
沈雪禾想去表揚一下陸存,給他一個吻,卻找不到他的臉。
她是視線模糊而重疊,埋在他的頸窩親了親。
她不適的擺弄著胳膊和腿,想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陸存悶哼了一聲,「……別動。」
「你……怎麼啦……啊?」
「你……疼?」
沈雪禾想說,是我把你弄疼了嗎?
月光下,她抬起手,寬大的衣袖滑落至臂膀,露出瑩白的手臂,馨香中夾雜著酒香,細嫩的手指無序的撫在他的臉上,讓他意亂神迷。
陸存將沈雪禾抱回了屋,為她清洗,把她放在床上,隨後,細密的吻落在她臉頰、鼻尖、唇角……
沈雪禾還在用那雙清澈的眼神看著他,不停地問他:「我……疼你?」
她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僵硬,腦子也混沌著,可是就是想一直說話,不管陸存回答多少遍,聽不見似的一直問他答案。
「是我疼你……乖,閉眼。」
沈雪禾聽話地閉上了眼。
相公這麼好看又這麼乖,她當然也可以乖乖的啦。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那裡,烏黑的頭髮凌亂地鋪在床上,臉頰緋紅……陸存簡直想把她揉碎在自己的懷中。
沈雪禾感覺到自己的衣帶被緩緩解開,相公要給她換寢衣吧……
其實她可以自己換的,她今天沒有生病呢!
對了,她今天穿的是什麼衣服呢,黃色還是粉色……
她好像有一件嫦娥般的漂亮衣服,繡著很多銀絲,很適合中秋呢,她好像沒有穿過……
心裡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身上涼涼的,然後很快又熱熱的。
她的唇齒間泛著醉酒的熱氣,卻還有另一種熱氣。
她聽到呼吸聲,是不規律的呼吸聲。
她還聽到心跳聲,雜亂的心跳聲。
是她的,還是他的。
她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