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回來後,沈雪禾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
家裡種的葡萄吃不完,陸存正在將其搗碎釀酒,沈雪禾幫著剝皮去籽。
倆人坐在庭院裡,石杵碰撞的聲音梆梆作響。
葡萄的清香瀰漫在沈雪禾的鼻尖,她時不時地塞進嘴裡一顆,舒服地眯起了眼。
方雅芹正要去老顧家炫耀,走路帶風地路過庭院。
這時,陸存的聲音從她的腦後響起。
「娘,今日的功課做好了嗎?」
明明是夏日,方雅芹卻感到了陣陣涼意。
自從田莊的管事交給方雅芹一堆看不懂的帳目和契書之後,方雅芹來求助陸存,就演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方雅芹站定:「有你這麼對娘說話的嗎?」
誰家的兒子敢這麼和長輩說話,她在陸存面前真是沒有一點母親的威嚴。
不行,她如今可是聖上親封的「忠義夫人」,她得支棱起來。
方雅芹雙手叉腰,一副要吵架的樣子。
陸存:「那我不教你了,你自己琢磨吧。」
方雅芹:「兒啊……不……先生啊,你不能放棄我啊,我都聽你的。」
不是有句話叫什麼識時務者是什麼英雄豪傑,她要向英雄豪傑學習,不就是服個軟嘛。
方雅芹瞄了瞄陸存的神色,「我這就去做功課。」
說罷,她便放下背上的竹筐,回了屋。
那麼多田地等著她呢,一天下來就是大把大把的錢吶,她今天就算不睡覺,也要把這玩意兒弄會。
沈雪禾細嫩的手剝開葡萄肉,取出籽,好奇地看了陸存一眼。
「……相公,你為什麼不幫她呢?」
「那些田地,日後不也是你的嗎?」
陸存餵了她一顆葡萄,眼神裡帶著些許無奈和憐愛,溫聲問道:
「你為什麼會覺得那些是我的?」
沈雪禾咽下果肉,自然的回道:「這還用問嗎,娘就你一個孩子啊。」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相公怎麼那樣看她,好像她是什麼不懂事的小孩兒,看得她心裡毛毛的,她覺得自己沒說錯啊。
「娘的東西,就是她的東西,除非她主動贈予我。」陸存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她可以贈予我,也可以贈予其他的任何人。」
「可……她肯定會給你啊!」
「相公,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婆婆難道還會給外人不成?
沈雪禾迷惑,她不明白陸存為什麼要考慮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陸存繼續搗著葡萄,語氣平和地說道:
「我們不能去默認一位母親的財產就是她孩子的財產,如果所有人都這樣默認了,律法也會隨之變更,她便失去了完整的財產權。」
「即使我娘將來真的會給我,那也是將來,不是現在。當下的田莊是屬於她的,那便與我無關,我不能去惦記她的東西。」
「她首先是自由的人,其次才是我的母親。」
「身為自由的人,她有權按照自己的意願分配或不分配財產,有權決定自己財產的歸屬。」
沈雪禾有些糊塗,可是隱約中又明白了什麼。
陸存見她迷茫,停下手中的動作,從沈雪禾的手中取出一顆葡萄,「假如這顆葡萄是獨屬於你的,你不想吃了,你想把它給我,這是可以的。」
「但是你還沒有要給我的時候,我就把葡萄視作自己的,這是不可以的,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清楚?」
「我的……你的……」沈雪禾喃喃自語,「啊!我懂了。」
「是我想錯了,葡萄是我的,不是你的,」
沈雪禾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向他作揖,「受教了,謝謝相公。」
從來沒有人和沈雪禾講這些事情,她不懂什麼律法什麼權利,可是她知道別人把她的東西當成自己的,她會很不高興。
沈雪禾確實大度,但她有著強大的占有欲。
就像她和她的堂姐沈若雲,她什麼都可以給沈若雲,可是她給了,沈若雲才能要,否則她會不高興的。
陸存心中欣慰,甚至想夸上一句:你長大了……
打住,這是什麼詭異的夫妻關係啊。
陸存啞然失笑,他輕輕勾起嘴角,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眸中閃過一絲戲謔:"娘子,感謝可不只是口頭上說說,不如,你現在親我一下?"
沈雪禾眼中詫異,這麼嚴肅的時候,他怎麼淨想著這些……
「你怎麼這麼不正經啊!」
陸存見她沒有動作,輕輕挑眉,自己親了上去。
沈雪禾的臉蛋軟軟的,像熟透的桃子,暈開了粉色。
她感到自己的臉頰發燙,不安的看了一下周圍,斥道:「輕佻之徒!」
大白天的在院子裡行這等非禮之事,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
她羞惱地看了他一眼,拂袖離去。
陸存摸著嘴唇,感受著殘存的曖昧。
他剝開一顆葡萄,送進嘴裡。
還是娘子更甜。
他年紀輕輕的,又不是什麼聖人,可不想多出一個徒弟。
教妻可以,可他是她的相公,有必要把氣氛搞那麼嚴肅嗎!
——
夏天的雨,總是伴著電閃雷鳴。
陸存還沒有回來。
沈雪禾朝著門外望了一眼又一眼。
也不知道相公為何這個時候想著賺錢,還有不到三個月就秋闈了,他為什麼不能待在家裡好好讀書呢?
他到底為什麼要賺這麼多錢,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她今日畫好了一幅畫,一直等著給他看呢,他怎麼還不回來?
他有沒有帶傘,會不會是被困在雨中了?
大門的聲音一響,沈雪禾便撐起傘出了屋子。
陸存正交代著讓李伯把門頂上,今天可能會有大風。
話語驟然中斷,他看到沈雪禾撐著傘向他小跑了過來,連忙快步迎上前去。
「下雨了還跑,不要命了!」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
沈雪禾靠近他站定,手中的傘為他舉高,遮擋住雨水,「相公,我擔心你呀!」
她身著淡粉色羅裙,仰臉看著她,眼中滿是依戀與關心,聲音軟軟的柔柔的。
蒙蒙的雨幕中,仿佛雨中盛開的水蓮花,柔美清透,攝人心魂。
陸存嘴唇動了動,再也說不出什麼教訓的話來。
他接過傘柄,小心翼翼地將她護在傘下,緩緩步入房間。
頭一次,有人因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雨,專門跑到門口接他。
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需要這樣的呵護,即使是小時候,他也沒有被這樣珍愛過。
這一刻,他的心比春水還要軟,任她揉捏。
收好雨傘後,陸存想要擁抱沈雪禾。
「停!」沈雪禾做出雙臂交叉的動作,嫌棄地看著他,「你髒髒的,別碰我,先換衣服吧。」
他的衣服上都是雨水和泥土,她剛換的新衣服,才不要碰他呢。
陸存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怎麼這麼快就變臉了。
「你愣著幹嘛,換衣服啊,你把地板都弄濕了,青杏剛擦過的。」
早知道他這麼髒,就讓他去書房了。
剛剛瞧見他的時候,煙雨迷濛,雨水沿著他的臉龐滑落,很是俊美,哪怕他說話不中聽,她也懶得計較,沒想那麼多就引著他過來了。
現在……沈雪禾看了看他衣袍下擺的泥濘,撇開眼。
「裡面應該也濕透了,算了,你別換了,先去沐浴吧,洗乾淨之前別來見我。」
留下這句話後,沈雪禾轉身進了內臥,現在是她的下午覺時間。
陸存:「……」
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沈雪禾對他的溫柔,只有那麼短暫……
她可真是皇上啊,見她還得沐浴更衣,要不要再熏個香啊?
偏偏他還甘之如飴……
好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