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要活

  沈雪禾睜開了眼睛。

  床帳上的刺繡很精緻。

  四角墜著上好的珍珠,瑩潤光亮。

  光是這些珍珠,能買下多少個青杏呢?

  窗戶半開著,有細微的鳥叫聲和腳步聲傳來。

  她不喜藥味兒,也不愛薰香,白日裡總是開著窗通風透氣。

  下午是陽光最盛的時候,透過輕薄的床帳,她能看到有丫鬟時不時地扭頭往裡面看。

  她只需要輕輕地喚上一聲,就會有人過來伺候她。

  一直在,警醒著。

  霎那間,冷意從血液沁入骨髓。

  沈雪禾的身體禁不住地開始顫抖,額間泛起了冷汗。

  陸存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沈雪禾的不對勁兒。

  他問道:「怎麼了?」

  貼近他也會冷成這樣嗎?

  陸存不是沒見過沈雪禾發病的狀態,可是頭一次見她病成這個樣子。

  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床上。

  如同一隻落入蛛網的飛蛾,用盡力氣掙扎著,動作卻是那樣的微弱。

  她的身體怎麼就惡化成這個樣子了?!

  沈雪禾的脊背僵直著,面容緊繃,手臂和肩膀不住地抖。

  牙齒打戰,發出輕微的聲響。

  陸存立即解開衣服將她抱緊,卻仿佛貼近了一塊兒冷玉,無論如何也暖不熱。

  「我去找葉大夫。」

  沈雪禾拉住了他,「不用去,沒用的。」

  如果是皮肉的疼痛還可以靠吃藥來緩解,這般症狀只能靠她自己忍過去。

  以前又不是沒問過,何必讓葉姨白跑一趟呢。

  「相公,你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

  眼神都沉鬱成什麼樣了。

  他是有多難過呀?

  她現在可沒精力去哄他。

  「搞得好像是你在生病一樣。」

  難受的是她好不好?

  說著,沈雪禾彎起嘴角,笑了一下。

  陸存的嘴角短暫地下沉了一下,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溫和。

  該死的瑞明王。

  世間該死的人這麼多,為什麼受苦的人是她?

  他好不容易才將她的身體養好了一些,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不,還不如原點。

  她說話的聲音都在抖。

  陸存繼續抱住沈雪禾,為她取暖。

  在她看不見的視角里,他的眉眼是化不開的凶戾,眼底卻藏著一抹柔軟。

  沈雪禾的手指緊了又緊,咬緊了牙齒。

  她要活。

  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沒時間在床上耗著。

  漸漸地,她的身體穩了下來。

  沈雪禾鬆開了手,把下巴放在陸存的肩膀上,舒了一口氣。

  「我可以的。」

  她不會屈服於病痛。

  她還要去救青杏,她還要出去看更美的風景。

  還有,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準備考試,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她不能享受了這個世界過多的偏愛,反而去怨憎它的不公。

  「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呢。」

  沈雪禾的聲音很輕,出口即散。

  可是她的語氣很堅定。

  她的目光很亮。

  陸存眼眸微動。

  以前的沈雪禾再怎麼開朗活潑,也總是透露著一種聽天由命的感覺,沒有想死,但也沒那麼想活。

  她說話總是漫不經心的,總是說了就忘,不是很在乎別人的意見,自己也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

  她明明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學東西很快,記憶力和理解力很好,卻一直把自己固步自封在一個平庸者的角色里。

  她懶散、隨性,卻不瀟灑。

  喜歡別人誇她,常常自誇著聰明,卻在內心深處自認平凡、甘於平凡。

  嚮往著外界,又抗拒著外界。

  不懷念過去,也不期待未來。

  顯而易見地。

  娘子……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陸存攬住沈雪禾,把她的重量壓向自己。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長髮,肯定地說道:

  「你可以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陸存發現自己有了一個新的愛好,他喜歡靠近沈雪禾,感受她的心跳。

  撲通——撲通——

  很規律。

  很好聽。

  ——

  沈雨茗過來了。

  她剛一得知沈雪禾醒來的消息就朝著這裡趕過來,聽說妹妹在睡覺,特意吩咐下人不必通報打擾,一直等到了現在。

  她氣質高華,地位尊貴,下人們自然很是尊從。

  沈雨茗倒也沒有乾等,很是自如地吩咐下人帶著她到處逛。

  她此刻的心情還算可以,瑞明王那邊一切順利,禾禾這邊也醒過來了。

  儘管目前找不到根治疾病的方法,但她相信有一就有二,人定勝天。

  欣賞景色的同時,沈雨茗在心中暗自點頭。

  層次分明,主次得當,清新明秀,色彩淡雅又不單調。

  禾禾的審美果然好,以前給她挑衣服布料也是,總能找到最適合她的那一種。

  最令她驚奇讚嘆的是,禾禾在兼顧美觀的同時,還考慮到了實用性。

  沈雨茗很容易就看了出來,圍牆都是加固過的,地面平整而不平滑,亭子相隔的距離剛好是禾禾走累的距離。

  排水、地震、防滑……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水域中央的小木屋甚至可以用來夏日避暑。

  禾禾竟有這般細膩周全的心思,沈雨茗對她刮目相看。

  「王妃娘娘,夫人已經醒了,正等著您過去呢。」

  「好。」

  心情可以是可以,見到沈雪禾的那一刻,沈雨茗還是眼眶濕潤。

  她的多愁善感,一大半都用在沈雪禾身上了。

  她瘦了。

  她的下巴尖尖。

  她的眼神平和。

  她在翻看一本書。

  見沈雨茗過來了,沈雪禾放下書,笑著說道:「都見到我了,姐姐不要哭哦。」

  沈雨茗鼻子一酸,還是落下了淚。

  就是見到你,才會想哭啊。

  或許是血脈親情,又或許是女子特有的敏感,明明沈雪禾對著她和往日一般地笑,沈雨茗卻察覺到了區別。

  一眼就察覺。

  她成長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禾禾成長了。

  迅速地成長,那該有多疼啊。

  沈雨茗淚水漣漣。

  沈雪禾無奈地給她擦眼淚。

  「果然掉金豆豆了,這帕子我得留著當證據,等硯兒長大後說給他聽。」

  「好啊,你說吧,不會有人信的。」

  沈雨茗笑了笑,止住了眼淚。

  她只在她一人面前哭過。

  她是不同的。

  「姐姐,昏迷的時候,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你當日來找我有事嗎?」

  她來的太不巧了,正好趕上自己昏迷。

  沈雨茗神態自若地回道:「也沒什麼大事,當日我突然心裡一慌,就想見見你。」

  「心念一動,就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