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召程娘子?」高凌波問道,「所為何事?」
下屬搖頭。
「不知道,內侍沒說,陳紹也沒問直接罵回去了。」
高凌波擺擺手,下屬退下去,親隨上前。
「去問宮裡。」他說道。
親隨應聲是退了出去。
宮裡的貴妃卻是被問了才知道,且情緒比高凌波反應大多了。
「又要幹什麼?」她說道,「一個安妃有孕還不夠嗎?」
「娘娘。」一旁的內侍忙小心的勸噓聲,「這話可說不得。」
貴妃將手爐啪的扔出去,憤憤的轉身。
內侍宮女忙小心的撿去。
「不就是有孕了嗎?又是晉封,又是給她家裡賞爵,又是百般的御膳伺候,還送去歌舞供賞玩,誰還沒生養過嗎?」貴妃猶自不平說道,「哪有那麼金貴?一個做大桶的人家出身!」
內侍無奈的陪笑。
「娘娘,陛下可不是為了安妃金貴。」他說道,「金貴的是,陛下又得子啊。」
雖然已經不算是個男人了,但卻知道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都會為自己這般老當益壯而得意。
貴妃哼了聲,憤然坐下。
「這樣下去,陛下說不定要求仙問道,如此宮裡將成何體統!」她說道。
說到這裡又罵馮林。
「也是個廢物,連個小女子都對付不了。活該被趕出去。」
內侍跟著又是勸又是陪笑。
「娘娘,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他說道,「此時還是打聽一下陛下召程娘子所為何事。」
貴妃吐口氣,轉身。
「陛下在哪裡?」她問道。
一個內侍低頭近前。
「剛從太后那裡出來,往安妃宮裡去了。」他說道。
貴妃手裡將錦帕絞了絞。
「走,我們也去看看安妃。」她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笑臉說道。
而此時晉安郡王也放下茶碗,準備告辭。
「對了。」他笑道,想到什麼。「你家人現在還跟你提親事嗎?」
親事?怎麼突然說這個?
半芹抬頭。
程嬌娘搖搖頭。
晉安郡王露出幾分得意的笑,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有哦。」他笑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那恭喜殿下。」她說道。
晉安郡王忙笑著擺手。
「沒有沒有。」他說道,「他們提了但我推了。」
說到這裡伸手摸了摸鼻頭。
「我是覺得吧,我從小被父母送到宮裡來,一直以來都是別人決定,我自己從來沒有做過自己的主。」他說道。收了笑,吐口氣,「所以我想自己做主一回。」
程嬌娘哦了聲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要嫁什麼人?」晉安郡王說道。
這話說完,看著神情古怪的侍女,再看程嬌娘似乎微微愣神一下。
這個…這個話題是不是不合適啊。
朋友之間是不是不該說這個?
「沒想過。」程嬌娘說道,「遇到了…就知道了。」
遇到了。看見了,僅此而已。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她端起碗側頭慢慢吃口茶。
「我也沒想過,大概是這樣吧。」
這邊晉安郡王忙乾笑兩聲,結束了這個奇怪的話題。
「反正我現在自己做主了,推掉了。」
說這話一面起身告辭。
「你自己做主了嗎?」程嬌娘忽的問道。
晉安郡王沒由來心裡一跳,啊了聲。
是的,自己能做主了,不會讓他們隨便塞個人給他…
不會的。你放心吧。
放心?她,她有什麼不放心的。又不是她的事…..
晉安郡王覺得渾身不自在。
「哎,對了。」他又靈光一現,「我要和你打個賭。」
程嬌娘看著他,果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和我打賭?」她問道。
「對啊,就賭…」晉安郡王略一想,眼睛一亮,「就賭十五有沒有月食。」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你和我賭這個?」她再次問道。
「對啊,就賭這個,我就不信,你真的會算的這麼准。」晉安郡王一本正經說道。
「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程嬌娘說道,「還要賭嗎?」【注1】
晉安郡王笑了,這還是第一次見這女子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
看來那內侍說的沒錯….
「賭啊。」他說道,「輸了的話,給對方….一千貫。」
半芹聽得已經愕然到沒有神情了。
打賭?一千貫?
他們兩個,誰缺這點錢啊。
她視線掃過二人,見程嬌娘點點頭。
「好。」她說道。
「輸了不許賴帳。」
晉安郡王笑著沖她伸伸手指,轉身大步走開了,邁出門臉上的笑意未減,反而更濃。
輸定了。
晉安郡王越想越想笑。
「殿下。」
略有些高的聲音,讓晉安郡王回過神,看著被掀起的車簾。
一個內侍正帶著幾分詢問。
「是現在要進宮嗎?」
「進宮做什麼?」晉安郡王問道。
內侍愕然。
「殿下,程娘子和你說了月食的事沒有?」他問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忙收正神情,略一思索。
「不,先不進宮。吾要先見一個人。」他說道。
這一次郭遠是先到的,還是這個房間,只是面前還沒有上飯菜。
正東張西望時,門被拉開了,依舊看到斗篷飛揚有人大步進來,郭遠忙低下頭施禮。
「吾幫你問了。」
聲音從頭頂飄落,愉悅輕快,能讓聽得人都能感覺到他一定在笑。
這個人看起來心情很好,比上次見他時要好的多。
「幫我問了什麼?」郭遠有些愣神怔怔問道。一面抬起頭。
面前站著一個俊美少年,在身後那扇金絲荷花屏風前熠熠生輝。
「月食的事啊。」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你算沒錯,十五日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
聽到熟悉的術語,郭遠一個機靈回過神。
「丑時四刻虧見西方在翼十有五度。六刻食甚及八分強至酉地入濁不見。」他重複一遍,神情驚駭,「這,這是算出來的嗎?」
「當然,難道月食是能看出來的嗎?」晉安郡王說道。
算出來的…竟然能算的這樣的精確…..
郭遠看著他,迎頭施禮。
「學生見過殿下。求殿下指點。」他顫聲說道。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
「這個以後再說,吾現在告訴你了。你可以去做你該做的事了。」他說道。
郭遠再次愣了下,抬起頭。
「學生該做的事?」他問道。
「你不是司天台學生嗎?掌天文曆法,替上與天通。」晉安郡王含笑說道,「既然你算到了天象,就該去稟告陛下得知,以做應對。」
郭遠看著他神情微微驚慌。
「學生…」他遲疑說道。
「你不想,還是不敢?」晉安郡王問道。
不想?不敢?
「學生才疏學淺。略通皮毛….」郭遠低頭說道。
「那沒關係,有人比你懂得多。她認可你的推演了。」晉安郡王打斷他說道。
「可是,可是學生…大人們不會同意的。」郭遠抬頭說道。
「你上報是你該做以及想做的事,至於他們同意不同意認可不認可,就是他們的事了。」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撩衣抬腳踩在几案上,傾身看著郭遠,看著這個年輕學生那閃爍著不安份不甘心光芒的眼。
「你敢不敢賭這麼一次?你難道只想做個學生嗎?在那些碌碌無為的人手下,不,這次之後,你可能就要背起包袱被趕出司天台,去某個地方做個記志吏員了此一生。」
郭遠低下頭神情變幻。
「不過,那樣也沒什麼。」晉安郡王笑道,拍拍手站直身子,「你還是能做自己該做以及想做的事,只是…」
他微微一笑。
「自己說給自己聽,自己寫給自己,以及後人看。」
寂寞的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
郭遠放在膝上的手攥起來,面前斗篷拂過,腳步聲響拉開門人離開了。
敢不敢賭這麼一次,這一次如果真的上報且月食發生,那他就一舉成名了。
如果沒發生的話…
皇帝是不殺文臣,但司天台的官員的身份卻特殊並不在不殺之列,而且涉及到天象之變的文臣被殺的也不是沒有。
郭遠坐在廳中久久未動,直到有人拉開門。
「客官?」知客問道。
郭遠轉頭看向他。
「您要用些什麼嗎?」知客客氣的問道。
郭遠愣愣一刻。
「那個,錢付過了嗎?」他忽的問道。
知客含笑點頭。
「還照上次的上吧。」郭遠坐正身子說道。
知客應聲是退了出去。
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郭遠端起面前的茶碗,豪氣的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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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日起,朝會之後,中書省一如既往的審核各處遞來的文書奏章。
一個吏員拿起一本,有些驚訝。
「竟然是司天台的天文課狀。」他說道,「倒是少見,又要說曆法錯了重新推定嗎?」
他說這話,打開奏章,聲音戛然而止。
「十六月有食,乞有司講求故事,謹天戒。」
月食?
小吏猛地站起來。
有月食?!
月食,凶兆,從上始則君失道,從旁始為相失令,從下始為將失法。
「真的假的?這可是大事!」
小吏失聲喊道,轉身拿著奏章就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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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摘抄自清《蘄州志》(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