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在黃雋面前表現得極為上進,甚至非常地用功。
每次和黃雋見面聊的不是讀書,便是寫文章。
不過她都不懂這些,只覺得李伏很厲害,很有才學,只是在京城這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很難得到施展他的抱負。
所以黃雋一度認為,李伏只要運氣好一些,就能通過春闈,一飛沖天,改變命運。
只是有一點,李伏他很窮,比黃雋所認為的還有窮困。
她也是後來才明白,為何李伏會問她討要那把傘,因為那是他所有東西里除了書和紙筆之外,最貴的東西了。
李伏窮得坦蕩,他將自己的窘迫都展露給黃雋看,黃雋自然會心軟,想著用自己的銀錢去補貼李伏。
這一來二去,黃雋便把自己的嫁妝補貼了不少給李伏。
但是她拿銀子的時候,拿得心甘情願,因為李伏許諾了她,寫下了婚書,只要他春闈的考試一過,便會迎娶她進門。
可是李伏的運氣並不是很好,第一年的春闈,他並沒有通過,整整消沉了一整年。
那一年裡,李伏開始酗酒。
他將所有的銀子,都拿來喝酒。
還是黃雋從各大酒攤子上找到李伏,將他背回了他那個破風的屋子。
當時黃雋看到屋子漏風,便心疼李伏,給他租了個更好的宅子,地方不大,但也能遮風擋雨,比李伏現在住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
雲藥聽到這裡,整張臉都皺成一團,「這個李伏該不會是個騙子吧,騙你給他租宅子。」
要知道在京城租宅子,可不便宜,即便是黃雋這般工錢比一般人多的繡娘,那也要存很久,才有一個月的租金。
她總覺得黃雋口中的那個李伏,從借傘給黃雋時,便是蓄謀已久,心思不純。
黃雋聞言輕笑了聲,點了點頭,「掌柜的說的是。」
雲藥抬手打斷,「你叫我雲藥便是,別總叫我掌柜的,太生疏了,尤其是聽了你這事,我覺得我們都親近了不少。」
「那後來這個李伏對你做了什麼,竟然讓你在劉記也待不下去了?」
黃雋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嘆息道:「後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也怪我識人不清,輕信了別人。」
李伏住進了黃雋租的新宅子,在她的勸說下,又重新開始用功讀書。
兩人因此也度過了一段還算甜蜜的時光,她每日都會給李伏洗衣做飯,只盼著他能重振旗鼓,早日蟾宮折桂。
李伏也是一掃往日陰霾,總是勤勤懇懇地讀書寫文章,還會經常幫著黃雋幹些活計。
兩日的日子越過越好,怎麼看都是有盼頭了。
當然這是建立在李伏沒有參加下一次的春闈之上。
黃雋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帶了一抹諷刺的笑意。
「他一門心思想要通過科考榜上題名,這樣便能翻身做人上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就算考上了舉人,最後還是不會得到朝廷的重用。」
「因為他沒有靠山,在京城沒有權勢。」
雲藥擰眉,其實這種事情,多數的書生都是這樣,只有那種極為有才學,極為聰慧的寒門學子,才能越過世家子去。
「那這個李伏後來又做了些什麼?讓你如此地……痛恨。」
她斟酌地問道。
黃雋淡淡地笑了下,「也沒有做什麼,無非是他考上舉人之後,便開始想法子鑽營,想要做官,卻苦於沒有途徑,不過他運氣比常人不錯。」
「因著他生的好,便被人榜下捉婿了,他十分順從,而後便與戶部侍郎的千金成親了,還得了個官做,比起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如今也算是有了如花美眷,仕途順遂,轉頭就把我拋在了腦後,斷了我與他之間的那些情緣,仿佛從未認識過一般。」
黃雋的語氣很淡很冷,像是在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但云藥聽出她心裡隱藏著的悲涼還有無力。
「他就這麼同旁人成親了,難道你就甘心?」
雲藥並不覺得黃雋時容易認命的人,否則今日也不會找上門,與她合作珍珠畫的事情。
黃雋扭過頭看了雲藥,她的嘴角帶了兩分笑意。
她點了點頭道:「雲娘子說得不錯,我確實沒有甘心,也不想認輸,所以,在知道李伏成親不久之後,我便去找了他。」
那日,黃雋費盡心思,才找到李伏會路過一條路,她在那裡等著,攔住了他的馬車。
「姑爺,有人攔住了咱們的馬車,說是要找您,是您的故人。」
隨從在外面看了眼黃雋,覺得她生得秀美,攔人的時候,雖然態度強硬,但語氣卻極為溫和。
李伏是隨從現在的主子,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件事,便只好回稟了等李伏下令。
李伏疑惑地撩開車簾,便看到了黃雋。
黃雋嘲諷地看著他,身上穿著官袍,比之前更加春風得意的模樣。
她反問:「姑爺?李大人莫不是忘了你曾經寫下的婚書。」
李伏卻擰眉道:「哪裡來的瘋婆子,一派胡言,來人將她拖下去,若是抵抗,便亂棍打死!」
他幾乎想也沒想,就扔下了這句話。
黃雋一直以為,李伏就算是娶了戶部侍郎的千金,也是因為他情有可原,被人榜下捉婿,迫不得已。
畢竟京城裡這樣的事情,發生得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她也是知道的。
她以為只要李伏同人解釋,就算兩人做不成夫妻了,至少她也能原諒他的無奈。
黃雋也是在那個時候起,才知道一切不過是她的自欺欺人。
李伏一開始就是利用她的錢財,為他的科舉考試鋪路。
如今他攀上了戶部侍郎,自然恨不得將他過去的不堪,全部埋藏踢開。
黃雋心灰意冷,當時為了不被人打,便順從著被人拖走了。
其實她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冷靜。
竟然沒有大吵大鬧,她只想著活著更為要緊,雖然她被李伏騙了,儘管她總是能看到他風光的模樣。
黃雋說到這裡邊閉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了一滴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