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趕去御書房的時候,提裙一路走的風風火火的,一進門就瞧見,蕭行徹小小的身影,跪在御桌前。
蕭琅炎站在一旁,大概是剛訓斥了兩句,臉色還十分嚴厲。
扭頭一見沈定珠來了,他神情稍作緩和:「跑的這樣快做什麼。」
蕭琅炎上前,想拉住沈定珠的手,將她按去軟椅上坐著。
沈定珠不僅不理他,反而直奔蕭行徹:「徹兒,怎麼跪在這裡了,快起來。」
她伸手扶孩子,然而,小傢伙卻跪的筆直,一動不敢動。
蕭行徹抬眼看了看蕭琅炎的臉色,跟沈定珠說:「母后,是兒臣有錯在先,不怪父皇生氣,兒臣瞞著您和父皇,把皇姐帶出宮,去大理寺的監牢里看望那個敵國的犯人了,兒臣有錯,父皇罰的應當。」
看著他稚嫩的小臉一片軟白,說話還充滿童音,卻已經懂得了這麼多道理。
看來,除非蕭琅炎發話,否則蕭行徹是不會起來的。
沈定珠護子心切,站起身來就跟蕭琅炎道:「你平時嚴格管教就罷了,兒子這么小,你也捨得讓他跪在這地上!」
蕭琅炎眉梢微挑,轉頭吩咐徐壽:「給太子送個軟墊。」
意思是,這樣就不會跪壞膝蓋了。
沈定珠氣惱,紅唇呵斥:「蕭琅炎!」
她甚少這樣直白地去喊他名諱,夫妻倆相處這麼久了,蕭琅炎將她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看見她美眸晃動著的惱怒,便知沈定珠是真生氣了。
蕭琅炎生怕她氣狠了傷身體,將她拉去一旁沉聲,好言解釋:「他自己做主,帶著澄澄私自出宮,朕難道不管?」
沈定珠看著他:「那徹兒跪多久了?」
蕭琅炎抿著薄唇:「不久,半炷香。」
「你——!」沈定珠瞪圓美眸。
他還好意思說。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蕭心澄的聲音:「父皇,娘親,不要責怪弟弟,是我非要弟弟帶著我出宮的!」
說罷,小丫頭的身影闖了進來,看見蕭行徹跪在那,她也提起裙子,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蕭行徹身旁。
「皇姐!」蕭行徹為她擔心。
蕭心澄卻眼眶紅紅的,看著蕭琅炎認錯:「父皇,我知道錯了,之前我來御書房大鬧,本就不對,父皇不跟澄澄生氣就罷了,我還絕食惹父皇生氣。」
她語氣哽咽:「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父皇也原諒徹兒吧,他是被我連累的,是澄澄任性了。」
蕭心澄說著,後悔地低下頭。
蕭琅炎面色不悅,語氣更是沉冷:「你們私自出宮,本就是犯錯,倘若是你教唆徹兒帶你出宮的,朕會一起責罰,不會心軟,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聽言,蕭行徹先急了,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要為蕭心澄辯解的慌亂。
「父皇,不是皇姐逼迫徹兒,是徹兒自己……」
他話都沒說完,就被蕭心澄一把握住手,姐弟倆眼神堅定,彼此護著,非要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蕭心澄篤定地說:「就是我纏著徹兒,讓他帶我出宮去看望鹿匪,既然澄澄做錯了,就不怕被責罰,請父皇降罪吧,只是別怪徹兒。」
沈定珠看著他們,心疼的目光轉而望向蕭琅炎。
只見蕭琅炎沉著臉,走到御桌後,緩緩坐下。
「你們二人都有錯,澄澄錯在不該闖入御書房,跟朕胡鬧,徹兒則錯在不該一意孤行,出宮也不上稟。朕可以不罰你們,但倘若你們下次再犯了同樣的錯誤,怎麼辦?」
蕭心澄急忙抬起頭:「絕對不會!」
蕭行徹也跟著表明態度:「父皇,兒臣再也不會衝動魯莽了。」
沈定珠觀察著蕭琅炎的面色,見他薄唇雖微微抿著,劍眉擰起,看起來十分嚴厲的模樣,可抱臂的動作,卻無不顯出他壓根沒動怒。
蕭琅炎沉吟半晌,戴著玉扳指的大掌,在桌子上輕輕地敲動。
「咚」的輕響,讓眼前的兩個孩子,都感受到了父親的威嚴,於是更加低下頭去,可是姐弟倆的手,卻牽的更緊了。
沈定珠看著這個架勢,兩人大有一副,有難一起受,有福一起享的模樣。
她忍不住會心一笑,蕭琅炎很快朝她瞥來一眼,沈定珠壓下紅唇嘴角,遞了一個眼風給他。
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蕭琅炎道:「這樣吧,念在你們都是初犯,朕可以輕饒,但如果還有下一次,不管是你們當中誰犯了錯,朕都會一起罰你們二人,明白了嗎?」
這招非常管用,蕭心澄頓時打了個激靈,連連表示:「我絕對不會犯錯連累弟弟了。」
蕭行徹也乖乖點頭:「知道了父皇。」
蕭琅炎又一番警告叮囑云云,沈定珠則是慈母心腸,拉著兩個孩子好生安撫了一通。
終於,兩個小傢伙都露出了笑顏,蕭琅炎允許他們告退的時候,姐弟倆還牽著手,一起離開的御書房。
他們走後,沈定珠坐在窗牖下,身穿如意桂枝襟子的她,美的不可方物,脖頸處圍著一圈白毛領子,更顯得她孕中的臉,依舊精緻艷絕。
蕭琅炎瞧著她含笑不語的目光,微微挑起眉梢:「皇后又有什麼高見?」
「沒有呀,我只是在想,皇上這做什麼事都能一箭雙鵰的本事,到底怎麼練來的?」
既讓女兒澄澄知道了錯誤,以後不會再任性,又讓姐弟倆的感情更近一步,蕭行徹雖為儲君,可修的是帝王心。
做一個合格的帝王,必須是斷情絕愛的,至少不能優柔寡斷。
所以,蕭琅炎也給兒子上了一課。
見沈定珠看了出來,蕭琅炎自然沒有瞞著她的意思了,只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
沈定珠起身走去,被蕭琅炎抱在了懷裡。
「不是你說朕很兇嗎?」他的嗓音,低沉動聽,大掌輕輕撫摸著沈定珠的腹部,「所以朕就改一改方式,這下你應該挑不出錯了吧?」
沈定珠捧著他的臉,半坐在他腿上,還有些怨怪:「我剛來的時候,看見徹兒跪著,還以為你當真動怒了。」
蕭琅炎不置可否:「嗯,是有點生氣,徹兒太大膽了,自己就敢策劃出宮,若不好好警告,只怕他們下次還敢。」
「這能怪誰?你找的那些老臣太師太傅,一個比一個厲害,天天教他策論和統御,上次碰見太師請安,他說徹兒比他那十二歲的小孫子還要聰明。」
蕭琅炎聞言,笑聲朗朗,格外開懷,說著:「不愧是朕的兒子,他是太子,若不優秀,未來如何頂起晉國的大梁?」
沈定珠嬌嗔地睨他一記眼風:「再過兩年,徹兒肯定就更心思縝密,咱們想管都管不了了。」
「他再厲害,也總該越不過朕去。」蕭琅炎俊美威武的面容,笑的親和,薄眸深處,頗有一種為子驕傲的恣意。
兩人互相倚靠著,殿內的銅盆里,炭火噼啪作響,蒸騰出來的熱浪,讓御書房如春般溫暖。
望著沈定珠被熱出來的粉白面龐,蕭琅炎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其實朕這麼做,也是希望多年後,朕與你共赴黃泉時,他們能互相幫助,絕不能出現手足相殘的情況。」
沈定珠聽的心頭一驚,情不自禁地想起多日前的一個夢。
她夢到蕭不誤統領軍隊,蕭心澄也占據了朝堂勢力,做了一個幕後指揮的有權有勢的公主,便有臣子在蕭行徹耳邊挑撥教唆,說他們分權,意圖篡位。
夢裡,蕭行徹便要剝蕭不誤的兵權,兄弟倆的大戰一觸即發。
沈定珠當然不願看到那種情況出現,她將頭靠在蕭琅炎的肩膀上,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汲取到所有的安全感。
「孩子們不會的,我們不在了以後,他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她說著,纖細的手掌覆在腹部上。
蕭琅炎察覺到她的動作,握住了她的手。
「朕會用所有精力,去鋪墊一個好治理的盛世,不會給他們留下爛攤子,你所擔心的事,朕都會安排好,現在你除了有孕的事,什麼都不用想。」
沈定珠聞言,心中如暖流經過,驅散了她對未來的點點不安。
她轉而抱住蕭琅炎的脖子,主動將柔軟的櫻唇送上,蕭琅炎緊緊錮著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火熱的氣息糾纏,徹底化開了兩人之前因為封靖來時的矛盾。
任憑外間寒流涌動,御書房內,春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