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瑤光宮中,花影搖曳的紅木鏤空窗牖下,蕭心澄正在練字,而蕭琅炎高大的身影,就立在旁邊,負手看著女兒的字跡,眯著的薄眸透出淡淡的滿意。
大概因為蕭心澄是他第一個女兒的原因,蕭琅炎對她多有寵愛,怎麼看都喜歡。
蕭心澄喜好彎弓騎獵,蕭琅炎覺得隨他;蕭心澄的一些小習慣,也都跟蕭琅炎很像;甚至在蕭琅炎眼裡,女兒傲嬌嘴硬心軟的脾氣,也隨他。
平時太子蕭行徹的課程,他也偶爾安排蕭心澄去旁聽一二。
最近又在擬定給女兒賜封號的事了,晉國的傳統,公主必須出嫁了才能有封號,但蕭琅炎想為女兒破格一次。
之前蕭琅炎在榮安城的時候就提過一次,現在是直接將此事提上章程了。
沈定珠靠在一旁的鳳椅里,四個宮女圍著她伺候,正在為她纖細粉嫩的指尖包裹豆蔻,染上紅艷的色澤。
她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那邊窗子後的父女倆,又瞧了瞧旁邊的更漏,沈定珠出聲提醒:「皇上晌午後還要見大臣,都過晌午了,怎麼還沒走?」
蕭琅炎回過頭來,劍眉微挑,噙著幾分寵溺的笑:「皇后這是趕為夫走?」
他走過來,宮女們連忙退去一旁,蕭琅炎順勢握住沈定珠的手腕,來回打量她手指上的豆蔻。
沈定珠眨著濃密的睫,問:「好不好看?」
「好看。」蕭琅炎不吝誇讚,他沉思著說,「前陣子振洲給朕來信了,他們今年要進貢一批綠翡,現在應該在路上了,等到了以後,朕讓宮務司給你送來,你喜歡什麼樣式,讓他們照著做。」
蕭琅炎對沈定珠的嬌養模式,便是如此,將所有的權勢和寵愛,還有金錢,都拿來嬌養她。
看見她塗了豆蔻,白皙漂亮的手掌,便覺得缺一些好看的戒指和首飾,哪怕她首飾多的幾個箱子都放不下,蕭琅炎仍舊覺得不夠。
仿佛天底下的好東西,都得給他的妻子送來一樣。
正好,沈定珠也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財寶,她眨著眼眸:「你都給我?那我就留一點,送給平時常常入宮請安的誥命夫人們。」
蕭琅炎喉頭溢出沉沉的輕笑:「朕好福氣,皇后這麼體貼,知道如何為朕籠絡臣子的女眷們。」
他說著,大掌扶著沈定珠纖弱的肩膀,俯身就要吻下來。
沈定珠臉色陡然漲紅,她抬手連忙擋在二人中間,壓低的聲音帶著嬌怒:「不行!澄澄還在呢。」
夫妻倆一起扭頭,看向旁邊練字的蕭心澄,小傢伙拿著已經練好的字本,原本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家爹娘說話,瞧見他們看過來,她立刻舉起練字本擋住自己的小臉。
「我什麼都沒看到哦,我在檢查錯字呢。」
沈定珠的臉更紅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蕭琅炎笑道:「澄澄這點倒是跟你很像。」
沈定珠氣不過,暗中輕輕擰了他一把,每次說到孩子有什麼好的品質,他就覺得是隨他,說到調皮嬌氣的地方,蕭琅炎認定是沈定珠的遺傳。
幾人打鬧的時候,沉碧和繡翠捧著宮務司新領的俸祿回來了,兩人有說有笑,繡翠也不似前幾日憔悴了。
蕭琅炎坐在沈定珠身邊,看了兩眼繡翠,繡翠敏銳地察覺到,心裡頓時砰砰大鼓。
想來,皇上看別人的眼神,從來都帶著無喜無怒的深意,除了皇后娘娘,誰與皇上的眼神對視上,都會感覺到背後涼颼颼的。
就在這時,蕭琅炎果然對繡翠開口了:「聽說陳衡托人給你帶信了,約你今夜在霜露亭好好談一談。」
沈定珠坐直身子,美眸狐疑地瞧著蕭琅炎:「我怎麼不知這事?」
繡翠低頭,解釋道:「陳統領委託宮女給奴婢遞信,但因為奴婢不想去,所以沒有跟娘娘說。」
「不去是對的。」沈定珠點頭。
蕭琅炎卻輕輕按在她手背上,威嚴的目光看著繡翠:「去一趟吧,陳衡固然有錯,只錯在閱歷不深,這些年他跟在朕身邊,做的一直是拳腳功夫上的任務,人心的歷練這裡,他確實差點火候,你們五年感情,再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
繡翠微微抿著唇,沈定珠皺起黛眉,安慰繡翠:「你不想去就不要去,這裡是瑤光宮,皇上的話有時候也不用作數,你聽本宮的。」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從沈定珠的嘴裡說出來,蕭琅炎卻笑的朗朗:「朕還在此,你就縱容底下的人不聽聖令?」
沈定珠頗有氣勢地瞪圓了美眸,瞧著他:「繡翠算我半個妹妹,陳衡是皇上的人,你護著你的人,我護著我的人。」
蕭琅炎挑眉,覺得很有道理。
「那就讓繡翠自己決定吧。」
這時,蕭心澄噠噠跑去,抱住繡翠的手,仰起小臉看她:「娘親說你算她半個妹妹,那我應該喊你繡翠姨姨了,姨姨,你就再給陳叔叔一個機會吧,他平時對澄澄也可好了,當初他第一次去南州的時候,澄澄還看見他背著爹爹,偷偷給你寫信寄往京城,他那麼喜歡你,就像爹爹喜歡娘親一樣,你不要不理他。」
小孩子的話,聽起來童音滿滿,稚嫩的可愛。
繡翠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撥雲見日,她忍不住笑了出來,被蕭心澄兩隻小手牽著,她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好,那奴婢就去見一面。」
等所有宮人褪下去時,沈定珠抱臂,噘著紅唇看著蕭琅炎:「你偏心。」
蕭琅炎失笑:「朕的心一直在你這裡,偏給誰?」
「偏給陳衡了,他辜負繡翠,你可知道她哭成什麼樣子,你還再讓繡翠去見他。」
蕭琅炎輕嘆,轉而握住沈定珠的手:「陳衡是為了救朕,才跳進河水裡,若沒有這件事,他也不會跟繡翠鬧成這樣。」
沈定珠聞言,倒是有些理解蕭琅炎的做法了,他到底還是願意給陳衡一個機會,不願看著他因為這件事就與繡翠徹底掰了。
但沈定珠還是忍不住咕噥:「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陳衡就能搖擺不定,以後再遇上相似的事情,繡翠還要跟著他受委屈。」
蕭琅炎握著她的手:「朕向你保證,只幫陳衡這一次。」
「倘若他今夜不來呢?」
「不來,就不怪朕了。」蕭琅炎劍眉下的一雙薄眸,染上深邃的漆黑。
夜色入目,皎月清輝。
霜露亭旁邊是波光粼粼的湖水,月與水交融,色澤幽藍,繡翠坐在亭子裡,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宮燈簇擁的道路盡頭。
陳衡信中說,他會在戌時的時候來,繡翠到的恰是時候,但是陳衡還沒來,於是她便耐心地坐下來,等上一會。
期間,繡翠瞧著初夏的蜻蜓,踩著水面,蕩漾出一圈圈漣漪,飛快地從水上掠過去,驚動一池月影。
搖晃的樹影,輕盈的水光,不管月色如何變幻,繡翠一直等在亭子裡,時而站,時而緩緩踱步,時而翹首以盼。
她的心,也從一開始的忐忑,漸漸變得淡然。
已經快子時了,宮廷落鑰了,陳衡就進不來,但他若是想進,憑他禁軍統領的身份,也是能進來的。
繡翠決定,等到子時,如果陳衡還沒來,她就回去了,再也不等了。
就在她托腮等待的時候,目光一瞥,瞧見宮道盡頭,有個挺拔的身影快步走來,月色掩蓋,他的面容攏著黑影,辨識不清。
繡翠心頭一緊,立刻站起身來。
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