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沒有說話,目光更沒看過去,劉芳詩得了冷臉,一時間有些尷尬。
沉碧叉腰,冷笑一聲:「給陳統領送飯?你搞錯了吧!陳統領就算不巡邏,也在外宮,這兒是內廷,你快說,是哪個不長眼的禁衛把你放進來了,什麼人都敢闖到後宮來?」
劉芳詩抬眸,看向沉碧,壓下心中的憤怒,面上依舊柔柔弱弱:「沉碧姑娘,你要是不相信,你就找機會問陳大哥好了,這次擅闖,是我錯了,我向娘娘叩首謝罪。」
說著,她果真彎腰準備跪下來,伸手扶著地面的時候,露出那隻受過傷的手腕,還纏繞著白繃。
就在這時,陳衡帶著一隊巡邏的禁軍,從附近經過,瞧見這一幕,他頓時愣了愣,連忙跑來。
「劉姑娘,你怎麼……」
他話都沒說完,劉芳詩語氣可憐地打斷了他:「陳大哥,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清楚宮裡的規矩,走到後宮來了。」
沈定珠這才美眸冰冷漆黑地看著陳衡,紅唇微啟:「陳衡,果真是你讓她進宮送飯的?」
陳衡看了一眼劉芳詩,後者正委屈巴巴地瞧著他,一臉柔弱。
但,再怎麼說,陳衡也不敢欺瞞,只能低下頭:「卑職未曾囑咐過。」
沈定珠冷笑一聲,沉碧頓時指著劉芳詩:「哦~你擅自做主,打著給陳統領送飯的名義擅自進宮,你犯了大罪!」
劉芳詩慌亂地搖頭:「我沒有,陳大哥,我以為這是你的主意,昨天我去探望陳大娘,她說你在宮中忙碌時,就想不起用膳,時而胃疼,怕你忘記好好照顧自己,所以讓我幫忙送餐飯,都怪我太笨了,竟然忘記先問問你需不需要。」
她急的掉下眼淚來,慌慌張張地磕頭:「娘娘恕罪,芳詩知錯了,娘娘恕罪呀……」
劉芳詩將額頭磕出紅血絲,陳衡低頭一瞧,她露出來的手腕上,還纏繞著白繃,於是他面色複雜,轉而看向沈定珠,拱手躬身:「娘娘,家母年紀大了,才有此吩咐,其實不怪劉姑娘,怪卑職沒有提前解釋清楚,卑職願代她受罰。」
沉碧氣的破口大罵:「陳衡,你這個糊塗東西,你看不出來嗎,她說的都是託詞!」
「我沒有撒謊,沉碧姑娘,我真的去看望了陳大娘,她還說,她有一個傳給兒媳婦的玉鐲,若是還在,就會給我了,這種私密的事,外人應該不知道吧?陳大哥一聽就知道我沒有撒謊。」
劉芳詩嬌柔白皙的面孔沾滿淚水,她輕輕拽著陳衡的衣袖:「陳大哥,我沒有騙人。」
陳衡跟繡翠都是渾身一僵。
確實有這樣一個玉鐲,色澤一般,但意義非凡。
陳衡早在跟繡翠定情的時候,就送給了她。
兩個人四目相對,隔著花海與芬芳,耳邊卻是劉芳詩的啜泣聲,繡翠頓時覺得,他們之間好像隔著煙海茫茫。
這個原本她十分中意喜歡的人,怎麼面孔就忽然變得如此陌生。
沈定珠適時開口,聲色淡然,猶如溫潤的雪,透著絲絲涼意。
「繡翠,你都聽見了,將東西還給他,否則有人一直惦記著,怕你霸占著不放,你也應該讓他們知道,你不是什麼破衣裳都穿的人。」
這話,倒是跟剛剛沉碧說的對上了。
繡翠深深吸了一口氣:「奴婢明白,那玉鐲一會回去,奴婢就會托人轉交給陳統領。」
陳衡目光悲痛,他張唇喃喃:「其實……其實不還也可以,那個不重要。」
「對我而言很重要,陳統領,我沒道理收著你的信物,你還是給你身邊的新人吧。」繡翠飛快地說完,轉身扶上沈定珠的胳膊。
沈定珠微微側眸,纖穠的羽睫下,一對漆瞳泛著凜冽的光,她身上鳳袍的紋路,是翱翔九天的火鳳,在陽光下透著絕對的明麗。
「劉姑娘,你擅闖宮廷的罪名,本宮這次不與你計較,但不是看在陳衡的面子上,而是為繡翠求一個安靜。到時東西還給你之後,你們若再來纏著她不放,就別怪本宮翻臉。」
說罷,她主動抓住繡翠的手腕:「回宮。」
沉碧經過陳衡和劉芳詩身邊,朝地上啐了一口:「裝模作樣,看你能騙他到幾時。」
她揚長而去,春喜跟在她屁股後面,也跟著呸呸兩下:「噁心!」
宮人們追著沈定珠的腳步,浩浩蕩蕩離去。
陳衡面如土色,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心裡必然是痛苦煎熬的。
劉芳詩見他僵住了,眼眸一轉,發出細碎的痛呼。
陳衡回過神來,有些疏遠地道:「就算是我母親囑託,劉姑娘也不應該貿然進宮,你是怎麼跟那些禁衛說的?」
劉芳詩自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面色慘白可憐:「我……我只說是你讓我來送飯,他們笑了笑,也認得我的樣子,什麼也沒說,就讓我進來了,沒有人為我引路,否則,我也不會找到皇后娘娘跟前來。」
陳衡下頜線緊繃,面色不虞。
他剛成為禁軍統領,手底下那群人,還不算完全聽話,遇到這種事,竟然敢為了他,無視宮規將人放進後宮,實在是大不敬。
見陳衡不說話,劉芳詩急的掉眼淚:「陳大哥,是不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我真的沒有想那麼多,都怪我太笨了,我知道……我年紀小,想事情太簡單,早知道會連累你,我,我,我說什麼都不會來送這飯。」
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拿帕子擦著額頭。
陳衡餘光看見,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那血痕尤為顯眼。
哎,正如她所說,到底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
「我一心為了你,我娘也說我木訥愚笨,陳大哥,對不起,我願意去認錯,怎麼樣懲罰我都好,千萬別連累你……」劉芳詩啜泣不已,最後哭的失聲,咳的瓜子臉通紅。
陳衡心軟下來,語氣也跟著放軟了:「算了,娘娘說了,她不會計較,皇上那兒,我也會去認錯,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你別自責。」
「真的嗎?你不要騙我哦,」她甜甜一笑,盡展天真,提起手裡的食盒,「陳大哥,你肯定餓了吧?我們找地方去吃東西好不好?陳大娘說你最喜歡薄蒸蛋絲,我都做好了,你嘗一嘗吧?」
陳衡看了一眼天色,他本想拒絕,可是,劉芳詩近在眼前的笑顏,讓他不好意思回絕。
她是那樣明媚單純,跟繡翠的溫柔體貼全然不一樣的感覺,繡翠好像更堅強,而劉芳詩年紀太小,總顯得脆弱,卻還一副什麼都想為他撐著的感覺。
陳衡嘆了口氣:「好吧,我帶你去外宮,我在那兒有個休息的偏房,你以後若來送飯,可以去那兒找我,不用進內宮,也不會犯規矩。」
這就是允許她以後還來的意思了?劉芳詩面色大喜,跟在陳衡身邊,笑容滿面的走了。
瑤光宮裡,沈定珠拉著繡翠坐在椅子上,沉碧打來熱帕子給繡翠擦眼淚。
「好姑娘,別哭了,天底下男人還不多嗎?沒了他,京城好兒郎那麼多,本宮為你做主,找個比陳衡更好的。」沈定珠安慰地拍了拍流淚不止的繡翠。
在外人面前要強,為陳衡體貼入微,最後卻換來自己難堪的下場。
繡翠心裡的苦楚,大家都看得見,這會兒沒了外人,她才露出玉蘭花一樣脆弱的內心,流淚輕輕。
「娘娘……奴婢……」她哽咽,「奴婢不難過,只是失望,這件事過去才一個月,陳衡就好像什麼都忘了一樣,他忘記跟奴婢的承諾,忘記他要求娶奴婢時的真心,奴婢在想,感情就這麼輕賤嗎?可以同時再許給第二個人?可奴婢又不願意相信那人是陳衡,他等了奴婢這麼多年,怎麼會這樣薄情……」
春喜說:「男人就是這樣,像皇上這麼忠貞不渝的男子,天下罕有!」
沉碧看他:「你不也是男的嗎?」
「半個,半個……」春喜尷尬地撓了撓頭。
這話,讓沈定珠和繡翠都笑了出聲。
也許是方才大家勸慰的話起了作用,繡翠擦乾眼淚,站起身來,語氣不再哽咽,而是堅定。
「奴婢這就去將玉鐲還給他,在他跟劉姑娘的事之後,奴婢一直沒有當面跟他說清楚自己的想法,總是隨著他的決定而迎合退讓,這次奴婢要告訴他,是奴婢不想跟他成婚了,也祝他跟劉姑娘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