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衣袍沉藍,胸前一團錦繡花紋中,伏著一條面目威狠的虬龍。
沈定珠立即下馬,福身垂首:「給太子殿下請安。」
伴隨著她話音落下,為首的男子身型高大策馬緩緩靠近,身後跟著三四名輕騎護衛,還有傅雲秋。
太子蕭玄恪生的一雙桃花眼,與宣王相似,奈何他長了雙凌厲的劍眉,不笑時,讓人覺得威嚴。
可黑墨似的眉宇十分濃密,又給他增添了一絲野心勃勃的狂炙。
「沈姑娘,久仰大名,」蕭玄恪開口,聲音也如其人般利落,「雲秋跟孤提起過你,上次在傅家,多虧有你及時奪下瓷片,才能免去雲秋受傷。」
傅雲秋騎著馬,在太子身邊,斂發輕輕一笑,十分靦腆害羞的模樣。
要說傅雲秋會幫自己在太子面前說好話,沈定珠才不信!
必然是自戕的謠言傳出,傅雲秋無法辯解,總不能跟外人說,是她想害沈定珠,結果自己受傷了。
於是,傅雲秋只能將計就計,認下了「因病尋死」這個緣由。
沈定珠烏睫輕動,垂首輕聲:「傅大小姐也不是存心求死,只是被病症嚇怕了,想必有太子殿下多多安慰,她定能解開心結。」
蕭玄恪含笑看了身旁的傅雲秋一眼,沒有懷疑沈定珠說的話。
還看著傅雲秋,低聲說:「你看,大家都這麼說,不管什麼病,慢慢養,總能好。」
傅雲秋笑容更加飽滿溫和:「太子殿下說的是,還好有沈姑娘,我現在身體已經大好了。」
「方才那條蛇倒是真的兇險,沈姑娘怎麼獨身一人行走在林中,多危險呀,殿下,咱們帶上她吧。」
蕭玄恪頓時點頭,看向沈定珠:「也好,不過你怎麼沒跟著五弟一起?」
沈定珠長睫垂了垂:「民女的馬術不算精湛,故而跑得慢了,跟丟了王爺,不過能跟著太子殿下和傅大小姐,想來找王爺也會方便些。」
說著,她翻身上馬,跟在太子與傅雲秋的身後。
觀察了一會,沈定珠發現傅雲秋非常有本事,三言兩語就能哄得蕭玄恪朗笑不斷。
再加上傅雲秋時不時輕輕碰一下他的手掌,太子根本無心好好狩獵,一心要與傅雲秋緊緊相依。
沈定珠覺得自己的存在實在有些多餘,便跟那些輕騎護衛一樣,低頭不語,儘量融入這周圍的樹林。
但傅雲秋顯然不想放過她。
偶爾太子獵得一隻麻雀或是一隻野兔,她必定喚沈定珠去拿。
「沈姑娘,你別介意,這些都是小物件,怕那些護衛手重撕壞了皮毛,才讓你幫忙,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見傅雲秋笑語盈盈,背後的太子正眯眸淡笑,很是縱容她的模樣,沈定珠微微一笑:「當然不會。」
於是,從這件事開始,太子便有意識地使喚沈定珠,以此來討傅雲秋的歡心。
仿佛他對沈定珠表現出來有多麼不在意,就能讓傅雲秋心中增加多少成就感一樣。
沈定珠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可現在,礙於身份,被欺負了也只能咬牙忍著。
期間,太子和傅雲秋策馬經過一處小溪,還刻意用馬鞭將水抽起玩鬧,傅雲秋當然沒事,但那溪水卻濺了沈定珠半身。
「沈姑娘,無妨吧?孤沒留意到你。」
「民女沒事。」沈定珠眼底一片霜冷,但面上依舊神色如常。
她掏出帕子,順著額頭往下,擦去盈墜的水珠。
衣裙半濕濡地貼在她姣好的身軀上,太子原本笑著看熱鬧的表情,漸漸地,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傅雲秋不動聲色地趕馬到他跟前,擋住了太子看沈定珠的目光:「太子殿下,天陰下來了,咱們去那邊再轉轉,就回去吧,好不好?您也不能太累了。」
太子回過神,又看了看正在拿帕子擦脖子的沈定珠一眼,這才道:「好。」
沈定珠心中已經被嬌怒填滿,卻礙於對方是太子,一腔怒火無處發泄。
對方若是再來惹她,她一定會想辦法報復回去!
好在,太子像是倦了,不再拿她取樂,只跟傅雲秋有一句沒一句的談笑。
沈定珠一直跟在他們身後,抽空抬頭留意了一眼天色。
濃黑的雲就懸在頭頂,也聽到了悶雷聲。
突然。
前頭的太子和傅雲秋勒停了馬匹,沈定珠抬眸一看,遠處樹林掩映間,有一隻梅花鹿正在低頭喝溪水。
太子來了興致,彎弓搭箭,正打算射殺這頭鹿。
然而,傅雲秋輕輕地按在他手腕上,隨後貼近太子,耳語片刻。
沈定珠不知她說了什麼,但傅雲秋說完以後,便與太子齊齊回眸,盯上了她。
「沈姑娘,來。」傅雲秋小聲呼喚,還招了招手。
沈定珠沉息,心裡猜到沒什麼好事。
她驅馬過去,傅雲秋就笑眯眯地說:「我們一起試試射殺那頭鹿,如何?方才問過太子殿下,要是你成功射中,晚上在行宮的犒賞宴,殿下就允許你一起出席。」
沈定珠看了一眼那喝水的梅花鹿,腹部鼓鼓,應當是懷孕了。
她望向傅雲秋,狀似為難:「我箭術不好怎麼辦?」
太子卻說:「試一試又無妨,既然來參加騎獵,怎能一箭不發?」
隨後,傅雲秋主動彎弓搭箭,但是她力氣不夠,便柔柔地跟太子道:「殿下,您看看,這樣彎弓的姿勢對不對?」
太子頓時上手教導,傅雲秋幾乎是靠在太子的懷中。
他二人正借著教射箭的機會,眉眼互傳情意時,一支冷箭已然在他們旁邊射出。
「嗖」的一聲破空之響,沈定珠的箭,直直地釘在梅花鹿的腳邊。
嚇得那頭鹿嘶鳴一聲,急忙逃跑。
沈定珠故作焦急的呼喚:「傅大小姐,它要跑了,快追。」
說罷,她猛地揚起鞭子,狠狠地抽在傅雲秋的馬匹上。
馬兒受驚,高高的揚蹄,如離弦之箭般朝前飛奔而去。
「啊——」傅雲秋留下一聲短促的尖叫,眨眼間消失在林子裡。
沈定珠頓夾馬腹,直接跟上。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太子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沈定珠刻意放走梅花鹿,只為讓傅雲秋的馬受驚,從而將她和太子分開。
他們已經進了虞山深處,地形交錯複雜,等會下大雨,傅雲秋必然要困在林子裡。
沈定珠自問不是什麼善心好人,方才傅雲秋那樣欺負她,當然得找機會出這一口氣!
然而,她全然不知,林內深處,一支冷箭,悄然對準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