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夜夜流光相皎潔

  蕭琅炎不會氣餒。

  他對沈定珠,有的是耐心。

  偶爾,他會拿出她當初留在匣子裡的信給她看。

  「你將玄甲軍留給朕,還將朕稱為丈夫,記不記得?」

  沈定珠纖細的手指,拿著信件細細研讀。

  這封信,已經被蕭琅炎摸的卷了邊,看得出來,他時常拿出來回憶。

  而這些字裡行間,都透著她對以後日子的盼望與憧憬。

  一些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仿佛還能想起來,當時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是有多麼心情愉悅。

  她當時一定是喜歡蕭琅炎的。

  沈定珠美眸有些迷茫,她能想起當時的感覺,為什麼記不起其餘的事?

  為了幫助她回憶,蕭琅炎每日都會抽出時間來,陪著她在宮裡走一走。

  經過兩人曾經相伴過的地點,他就會重複過去的事,來幫助她想起來。

  效果卻不怎麼好。

  直到有一日,蕭琅炎帶著沈定珠上了高台摘星樓。

  穿著明紫色衣裙的美人,一上樓台,望著耀眼奪目的星空,和盡收於眼底的皇宮時,忽然就怔住了。

  蕭琅炎什麼都還沒說,她卻仿佛想起什麼,一滴熱淚順著眼眶落下。

  「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麼?」蕭琅炎有些欣喜,劍眉下的薄眸,像滾燙的火。

  沈定珠長睫顫顫:「不知道為什麼,站在這兒,忽然想起來,皇上好像很愛我。」

  蕭琅炎不斷點頭,引導著她:「再想想,有一年中秋,我們並肩立在這,你還記得你對朕說過什麼嗎?」

  沈定珠輕輕閉上眼,睫毛烏黑如撲扇的蝶翼,她試圖去仔細想清楚。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忽然湧出許多讓她難受的畫面。

  滿腔的甜蜜剛剛升起來,就被黯然的情緒擊的粉碎。

  「傅雲秋……」沈定珠忽然喃喃,說了這個名字,她睜開眼眸,有些失神,指著不遠處的湖泊。

  「有一年中秋,我在那邊放河燈,祭奠家人,傅雲秋故意為難,撲滅了我的河燈,皇上恰好路過,卻沒有為我做主,大概是怕她被我為難,反而將傅雲秋叫走了,留我一人在湖泊邊,哭了許久。」

  蕭琅炎薄眸驚怒,他恨不得殺了夢中的自己。

  沈定珠夢到的果真是他麼?他怎麼會為了傅雲秋,對她的眼淚視若無睹?

  他們在宮廷里,走過一些過去的地點時,沈定珠總能記起這些不愉快。

  她的形容里,蕭琅炎就像是總站在對岸觀火,看著她痛苦難過,卻不伸出拉她的手,只是一味地讓她乖巧,守在他的身邊。

  他寵她,卻好像不愛她。

  可沈定珠又十分矛盾。

  因為,她總會記起一些不一樣的事。

  她病了的時候,蕭琅炎守在榻邊;她懷孕時半夜驚醒,他總是第一時間醒來將她抱緊的樣子;她在水牢里,蕭琅炎情急跳下來的那一瞬……

  混沌和現實交織,她快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她真正經歷過的事了。

  蕭琅炎忙於政務的時候,沉碧和繡翠她們,也跟沈定珠說了許多她不知道的細節。

  她被杜淑妃為難,皇上為了她,一刀刀地將杜淑妃剁成肉泥。

  繡翠聽陳衡說,沈定珠生蕭行徹之前的那段時間,蕭琅炎看似冷落沈定珠,其實,他經常去她住的瑤光宮,枯坐一整晚。

  見不到她,他更為痛苦,以至於他拿到玄甲軍的瞬間,便安排他們去保護她,每日都要聽玄甲軍匯報她的消息。

  若是她吃不下飯,他就也不吃;她孕間驚醒,他就讓玄甲軍在她房裡用的香中放置安神的藥草。

  還有沈定珠流落在北梁的那段時間,蕭琅炎都以為她死了。

  帝王白天處理堆積如山一樣的政務,夜裡,便坐在佛堂里,為她抄經祈福。

  徐壽也來了鳳儀宮好幾次,跟沈定珠閒聊的時候,提起最開始沈定珠撞上蕭琅炎馬車的那一次,實則蕭琅炎本就要去軍營搭救她。

  沈定珠的爹娘也時常入宮陪伴,跟她說話。

  兩人都覺得蕭琅炎有些辛苦。

  沈父嘆氣:「那時你還為貴妃,朝中但凡有摺子彈劾你專寵,皇上就會極力壓下來,為此,他不惜拉攏寒門子弟的勢力,親自召見那些不入流的官員,為你一點點的聚沙成塔,以我們沈氏當時的情況,皇上要滿足你的要求,何其艱難,說是銜石填海也不為過,女兒,其實虧欠皇上的人,是我們才對。」

  後來,康王妃進宮,陪沈定珠說話。

  她的性子有些膽小木訥,不過,她也告訴沈定珠:「聽我家王爺說,很久之前宣王之前想要輕薄娘娘,後來走在街上就被人麻袋套頭,打了五六次,宣王都不敢出門了,之前明王與皇上爭奪朝權的時候,好像向先皇彈劾過,這事是皇上所為……」

  這些藏在蕭琅炎冷漠性子底下的熱烈,被親朋好友們,當做細節一點點拼湊了起來。

  沈定珠不僅想起了許多回憶,還驚覺,蕭琅炎的感情之深,幾乎從不表達在言語中。

  他只有極少次動情至極的時候,才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說著愛意。

  沈定珠猜想,會不會,她記憶里一些他傷害她的那些事,其實背後也有誤會和苦衷?

  蕭琅炎最開始疼愛她的方法簡單粗暴,後來像是漸漸觀察到她渴望細膩的感情需求,所以一點點的改變。

  原來他一直在為她付出。

  很快,三個月過去,沈定珠雖然沒有記起全部的事情,但跟蕭琅炎相處的更為自然,沒有最開始剛失憶那會的不安了。

  蕭琅炎推遲了他們帝後大婚的日期。

  他說:「朕還是想等她想起來,她在最愛朕的時候答應了朕,朕不能欺負她忘了那些,就再強行地拉著她成婚,朕要她心甘情願。」

  盛夏的夜,明月當空,鳳儀宮內燈火明亮。

  蕭琅炎看著鬼醫給沈定珠施針完了,再次把脈,鬼醫沉吟點頭:「瘀血散了不少,娘娘脈象也逐漸好轉,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了。」

  時辰不早,鬼醫告退,蕭琅炎看著沈定珠吃了最後一碗藥,用手溫柔地擦了擦她唇角的藥汁。

  「睡吧,等你睡著了,朕就回乾元殿。」

  沈定珠躺下來,黑髮鋪在枕上,白瓷般的面孔,嬌美動人。

  這幾個月來的調養,讓她恢復了元氣,肌膚白裡透紅,像初開的蕊桃。

  她看著蕭琅炎為她吹滅燈燭,只留了一顆夜明珠,散發著溫柔的光。

  做完這一切,蕭琅炎回到她的榻邊坐下來。

  望著他眼下沒休息好的淡淡青色,沈定珠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皇上,你……你要不要留一晚?」

  蕭琅炎漆黑的薄眸一怔,目光深處翻湧起漣漪浪濤。

  自從沈定珠失憶了,蕭琅炎不是看不出來,她對他有些抗拒,所以他也不願強求她與自己共枕。

  一切都為了她的身體恢復而考慮。

  哪怕只是抱著睡,也很久沒有過了。

  沈定珠見蕭琅炎薄眸神色搖晃,像有點點火焰。

  她面色發紅,微微滾燙,聲音低柔像撒嬌一般說:「最近夏夜裡,雷雨天太多,你不在,我有點不習慣。」

  沈定珠記得,她回宮以後,他們二人幾乎沒有分床睡過那麼久。

  隨著記憶的恢復,她心中對蕭琅炎的感情,比從前好像要更加濃烈一些了。

  蕭琅炎終於等到她放下心防的這一刻。

  他薄唇抿出一抹笑,緊皺的眉頭,終於有了鬆動的痕跡。

  蕭琅炎迫不及待地將沈定珠摟進懷裡,他緊緊地抱著她,低啞的聲音沉沉苦澀:「或許這是老天給予我們的考驗,也為了讓朕彌補從前對你的虧欠,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嘗試著去吻她的唇,只敢小心翼翼地觸碰,沈定珠沒有反抗,而是像從前一樣,有些害羞地垂了一下眼睫。

  蕭琅炎如獲至寶般,大掌捧住她的小臉,加深了這一記來之不易的吻。

  或許命運都讓兩個人感到有些疲憊,想要停下來歇息,彼此相擁的時候,便點燃了對方身體裡的火焰。

  「寶貝,寶貝……」情糜至深時,他不斷地與她耳鬢廝磨,嘴裡呼喚著,沈定珠感受著他帶來的熱烈愛意,被他送上一層又一層的雲端。

  忽然。

  蕭琅炎伏在她脖頸間,一股熱淚,順著她纖細的脖頸滑落。

  她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祈求。

  「怎麼樣都好,但絕不要忘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