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一怔:「何時的事?」
「就前日,王爺聽說你銀子不夠,叫雜家開私庫取二百兩,凌風已快馬加鞭朝漠北走兩日了。」
徐壽走了以後,沈定珠還久久回不過神。
若是蕭琅炎早就幫了她,那今日他還陪她去茶樓討回這些銀錢,就是為了幫她出一口惡氣嗎?
情不自禁的,美人面上一彎紅唇抿出淡淡的歡愉弧度。
她披著衣裳坐在廊下,一輪明月照影,秋風吹來,將她的影子晃得搖曳擺動。
次日一早,沈定珠將留下來的銀錢,分出二十兩給沉碧,讓她得空出去置辦兩套衣裳。
「小姐,您想要什麼樣的?」
「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你去成衣坊好好挑一挑,二十兩範圍內,選貴的、好的。」
沉碧嚇了一跳,極其守規矩的她,急忙又要跪下來:「萬萬不可,小姐還在吃苦,奴婢怎能這樣浪費。」
現在都還在寧王府寄人籬下,沉碧知道沈定珠過的不易,花二十兩買衣裳,實在奢侈。
沈定珠將她拉起來:「你忘了我昨夜的吩咐嗎?」
沉碧一時猶豫:「可是……」
沈定珠將銀子塞入她掌中,將人往外推:「好了,你只要將事辦得漂亮,便是不負這二十兩。」
沉碧握緊銀子,猶如領了軍令一樣,鄭重其事地出門了。
快到晌午,一名廚房粗使小丫鬟經過院落,不住地呼喚:「沈姑娘,沈姑娘……」
沈定珠出了院子,見她手裡捧著一個紅木托盤,上面放著紅釉雲紋碗。
「怎麼了?」
「這是給王爺準備的鴨絲粥,可我的身份,不能進書房的院子,可以請沈姑娘代勞嗎?」
「平日都是誰送?」沈定珠困惑,怎麼找上了她?
小丫鬟道:「平日都是鄭姐姐,但她這幾天不太舒服,故而出不了門。」
沈定珠想起來,聽說上次章嬤嬤離開前,狠狠地掌摑了鄭爾蘭,看過的小丫鬟都說她臉頰隆腫,只怕是因此不能出門。
見眼前的丫鬟滿面為難,沈定珠揭開蓋子,檢查了一下確實是鴨絲粥,才接過來。
「我替你送過去吧。」原本沈定珠是不想管的,可是蕭琅炎才幫過她不少,送一碗粥過去,也無可厚非。
「多謝沈姑娘。」小丫鬟千恩萬謝地走了。
書房外的守衛認得沈定珠,看見她來送粥,故而沒有阻攔。
推開房門,沒看見蕭琅炎的身影,沈定珠便將鴨絲粥放置桌上,恰好瞧見旁邊攤著傅雲秋送的那幅畫卷。
她精緻的眉眼情緒朦朧,蕭琅炎不忙的時候,連傅雲秋送的畫都要欣賞好幾遍。
沈定珠不願讓紅木托盤壓在畫上,便想將盤子撤走,光留下粥碗。
然而,剛將粥碗拿起來,要撤開托盤的時候,那碗竟從中裂開,「啪」的一下,掉在畫卷上。
湯粥彌出來,滲透宣紙,以幾乎墨染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暈開,沈定珠急忙擦拭,也挽救不了。
門口傳來一聲暴呵:「你在幹什麼?」
沈定珠抬頭,見蕭琅炎面色鐵青,薄眸中揚起滔天的怒意走了進來。
她忙解釋:「我來送粥,但這碗是壞的,我……」
「讓開。」蕭琅炎將她推去一旁,沈定珠險些撞在身後的書架上。
他皺緊眉頭,反覆檢查畫作,那團紅日的倒影,已經染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鄭爾蘭端著茶盞出現在門口,見狀,一聲驚訝:「怎麼會這樣,沈姑娘,你,你做了什麼呀!」
沈定珠心上陡然被人潑了一瓢雪水般,清明起來,連帶著她黑潤的美眸,也透著淡淡的冷寒。
她盯著鄭爾蘭,瞧她裝模作樣的驚恐,臉上哪裡有紅腫的痕跡?沈定珠想到那個小丫鬟,這才明白,鄭爾蘭做的好事!
「沈姑娘,你知不知道這幅畫卷,王爺有多麼珍重喜愛?每日都要看一遍。」
蕭琅炎甚少將真正的情緒表露在面上,這會兒他徹底沉下臉色,盯著沈定珠,眼中像是遍布著陰雲。
「你來送粥?」
「是廚房的小丫鬟叫我來的,」沈定珠沉下心來,「不管王爺信不信,我沒有刻意毀了這幅畫。」
蕭琅炎捏著畫軸的修長手背上,露出根根青筋,他聲音切齒:「徐壽是死了嗎,廚房的人會找到你頭上,沈定珠,你別當本王真的能一直容忍你放肆!」
門口的徐壽聽到聲音,連忙入內,惶惶不安地跪下。
鄭爾蘭也向蕭琅炎求情:「王爺息怒,沈姑娘也是喜歡您,才會想要在您面前表現一番,她絕不是故意的呀。」
「什麼姑娘,她是通房,你們都被她帶的沒了規矩是麼?」蕭琅炎對著沈定珠一聲厲色,遂不再看她一眼,「出去,以後不得再進我書房!」
這一瞬間,沈定珠覺得自己做的真是有些多餘了,或許蕭琅炎對她的那些好,不過是隨手施捨,順便而已。
她確信昨晚賞月的時候,一定有一片月光落在了她的心底,否則為什麼現在覺得心頭涼涼的,仿佛冷風貫穿而過,帶來無力的蕭瑟。
「我知道了,」沈定珠再次開口,巴掌大的俏臉上,一雙黑眼仁空濛平淡,「以後絕不多事。」
語畢,她離開書房。
下午時候,天氣陰沉下來,濃墨似的雲懸在頭頂,沉碧辦完事回來,去找沈定珠的時候,發現徐壽正帶著人在搬東西。
「小姐,這……」
「不得亂喊,」沉碧剛開口,就被徐壽無情打斷,「王爺吩咐了,府內上下都要遵守規矩,你理應稱呼沈通房。」
沉碧面色一白,看向旁邊倚著門框站的沈定珠。
美人身姿窈窕纖弱,一張原本明艷嬌媚的面孔,在蕭條的秋風中,顯得神色淡淡。
沈定珠的東西都搬去西苑了,那兒以後就是她的新屋子。
徐壽臨走前,看了沈定珠一眼,嚴肅地低聲:「念在你曾經幫過雜家的份上,雜家也還你一個恩情,送沈通房一句話:不該想的,不能想,否則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套進去。」
說完,徐壽就帶著人,把東西先搬過去了。
「小姐,」沉碧急忙跑過去,扶住沈定珠,「這到底是怎麼了?」
沈定珠笑了一下,在陰沉的蒼穹下,生動明艷:「沒什麼,吃了自己蠢的虧,往後不會了。」
沉碧聽的糊塗,只以為她不小心得罪了寧王,所以被趕出主院。
西苑的屋子逼仄窄小,不如主院寬闊,擺設也不齊全,連床都擠得很。
沉碧忙前忙後地擦拭,沈定珠陪著她一起整理。
門口傳來鄭爾蘭笑呵呵的聲音:「沈通房,你把我從那個屋子趕出來,可你也沒能住多久,真是唏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