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盛怒,情碎

  外間天色黑沉沉的,沈定珠吃飯的時候,才知道她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已快到夜裡巳時了。

  而蕭琅炎忙到現在,連晚膳也沒有吃上一口。

  兩人便坐在一起用膳,小廚房準備的菜餚都很清淡,好不容易有一盆枸杞雞湯,徐壽布膳,將雞腿肉都放在蕭琅炎眼前的盤子裡。

  然而,蕭琅炎只是看了兩眼,就將肉都夾去沈定珠的碗中。

  「多吃點。」他說。

  最近蕭琅炎總是覺得沈定珠食欲不振,他看過她點的小廚房的那些菜餚單子,都是極其清淡的菜式。

  眼睜睜地看著她漸漸嬌瘦,下頜也比從前更加小巧尖尖。

  沈定珠看見葷腥,就覺得胃裡犯噁心,她默默地將盤子往前推了點,繼續享用眼前的豆腐雲絲羹。

  「皇上是想跟臣妾說什麼事?」

  蕭琅炎放下筷子:「倘若你明天身子好些了,朕帶一個人來見你。」

  沈定珠眸光閃爍:「又是誰家姑娘嗎?」

  蕭琅炎豁然挑眉,轉而看向她,他的表情耐人尋味,嗤笑一聲:「在你心裡,朕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次不是姑娘,是個男子,比你大五歲,叫沈寒山,跟你同一個姓氏,你應該也聽說過他,先帝時期的武狀元。」

  沈定珠想了想,確實有這麼一個人。

  雖然跟她同姓,但不是本宗,沈寒山的祖籍在昌州,家族以武為尊,出過好幾任大將軍,沈寒山是武狀元的同時,他的父親和叔伯,都在朝中為手握兵權的武將。

  「倒是聽說過他的威名,聽說他家拳法殊勝,身手了得。」

  蕭琅炎點點頭:「這次去南州取證,朕便是派他負責,所以你的事,他出力不少。」

  沈定珠聽到這裡,漸漸放下勺子:「皇上突然要向臣妾介紹他做什麼?」

  她半開玩笑地試探:「若是要說媒,臣妾家中沒有適齡姊妹可以嫁過去了。」此時,沈定珠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蕭琅炎眸底漆黑攝人,薄唇抿著淡然的弧度。

  他聲音低沉:「朕想讓你認他做義兄,從現在的沈家,拜入沈寒山的氏族裡。」

  沈定珠渾身一怔,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皇上,您……您一定是在跟臣妾開玩笑吧?臣妾父母健在,為何要拜其他人為義兄義父?」

  「朕為你考慮過,以現在的沈父沈母,無法再成為你的依靠,況且沈寒山家中一脈單傳,他這一輩四個兒郎,你過去以後,依然是沈家最小的女兒。」

  沈定珠豁然站起來,她怔怔地看著蕭琅炎深不可測的薄眸。

  她的心猶如被寒冰包圍,睫毛顫顫:「皇上,您這是什麼意思,覺得臣妾的母家不夠有權有勢,可臣妾的情況,您一早就知道,而且皇上不也答應過臣妾,要為臣妾的父親平反冤情嗎?」

  不知何時,徐壽已經帶著其餘宮人都退下了,屋內唯有蕭琅炎與沈定珠二人。

  蕭琅炎抿起薄唇,衣服上的團龍繡服在光燭下,威勢逼人,他黑壓壓的劍眉下,眼眸沉沉。

  「朝廷之中,勢力盤根錯雜,要想翻案,難如登天,朕要將澄澄接回宮中送到你膝下撫養,倘若你沒有強勢的母家,你以為你怎麼在後宮立足?」

  「臣妾不要立足,臣妾只要家人清白!臣妾的父親,年過半百,背負著通敵叛國的罵名,至今還有坊間童謠,唱罵他的過失,臣妾何時才能等來一紙詔書,還父親清白?」

  沈定珠眼眸深紅,情緒激烈,致使臉頰泛紅,烏髮在嬌弱的肩頭滑落,像她漸漸崩潰的心房。

  蕭琅炎猛地皺眉,看著她:「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怎麼保護好澄澄,難道你的父母重要,朕跟我們的孩子就不重要?」

  「朕為你改宗族,也無非是要讓澄澄和你,在後宮安穩度日,私底下,你依舊可以跟沈父他們來往。」

  「何況,你父親已經知道此事,他也同意了。」

  沈定珠眼淚洶湧流出眼眶,她苦笑連連:「這就是皇上說的好消息?於臣妾來說,是噩夢啊。」

  她身形踉蹌,本就身體虛弱,這會兒頭暈眼花,直直地摔倒一旁,連同一樽細柱燭燈跌在地上。

  「咕嚕嚕」的動靜,宮燭在地上滾了一圈,頓時熄了火焰。

  蕭琅炎面色一變,連忙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正想將沈定珠扶起來,她卻猛地甩開他的手。

  「別碰我!」

  她的指甲不慎划過他的手背,帶出兩道殷紅的傷痕,血珠一顆顆冒出。

  蕭琅炎眸光漸深,面色鐵青,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你到底想幹什麼?朕已經給了你這麼多,為什麼你還是不明白朕的苦心?你到底知不知道,沈寒山背後的氏族,多麼強勢有力!他們手握重兵,朕又護著你,往後你在後宮的底氣,便比旁人具足!」

  「到時別說撫養公主,即便是做,做……」做皇后,也未嘗不可。

  但蕭琅炎被他眼中這個不識時務的女人,氣急了,他喘著粗重的氣息,面色緊繃,薄眸赤紅,充滿灼燒一切的怒意。

  沈定珠嬌花般的面容上,淚水滑落:「我從頭到尾要的就不是權勢和地位,皇上忘了,我跟著您,是為了給家人平反,我們不是說好的嗎,為什麼您要反悔。」

  蕭琅炎仿佛被人當頭一棒,砸的他懵了神,英俊深沉的臉龐上,忽而多了一絲錯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從未真正地愛過他、喜歡他,她只是需要他!

  今日即便不是他,而是旁人來做這個皇帝,沈定珠一樣會求到那個人身上去!

  是他愚蠢,他糊塗,他以為這麼多的寵愛捧到她的面前,能讓沈定珠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卻原來都是他妄想!

  他不顧眾臣非議,費神費力地將他們的女兒認回宮中,想讓一家團聚的時候,殊不知,她心中的家人里,從來都沒有他蕭琅炎的名字!

  就連他聽到髮妻時,腦海里想到的第一個人,都是沈定珠,他曾無數個夜晚輾轉,在想怎麼才能抬高沈定珠的家世,怎麼才能,讓她不要總想著宮外的家人,安心地留在他身邊。

  他以為他給的夠多了。

  可沈定珠,始終認為他們的關係,是一場交易!!!

  蕭琅炎的薄眸中,燃起獅子般狂暴的怒意,他冷笑連連,喉頭滾動,薄眸赤紅森森:「朕真是抬舉你了,寵的你無法無天。」

  沈定珠抬起淚眼,忍不住苦笑:「皇上確實是寵愛,將我當成一隻可心的小貓兒小狗兒,興起的時候逗弄幾回,沒有興致的時候,就丟去一旁。」

  「您的疼愛,從不問我需不需要,您只是給我您想給的,那些您不想給的,我一樣也討不到,皇上一句話,我就得為您迎接照顧未來的皇后,我做了皇上要我做的一切,可您卻忘了當初的承諾,這就是您口中疼愛嗎?」

  這句話,徹底激怒蕭琅炎,撕毀他餘下的所有理智。

  「好,你好得很!沈定珠,你別後悔今日所言。」蕭琅炎轉而離開。

  板凳恰好在他靴前,被他一腳踹開,直接摔在門板上,兩廂碎裂。

  門扉破了個大洞,半扇門搖搖欲墜,外頭的徐壽和沉碧等人,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蕭琅炎怒氣沖沖的背影,在門口停頓片刻,看了一眼周圍的宮人,他冷聲吩咐:「即日起,沈貴妃禁足,無朕旨意,誰敢來探望,斬立決!瑤光宮的所有宮人,立刻發配宮務司,瑤光宮中,不必留人。」

  他說罷,頭也不回地隱入黑暗中離開。

  「皇,皇上!」徐壽大吃一驚,急忙帶著人追了過去。

  宋嬤嬤最先反應過來,面色慘白,她急忙追過去:「皇上不可啊!娘娘她……」

  話還沒說完,因跑的太快,宋嬤嬤從白玉階上滾了下去。

  沈定珠扶著多寶架站起來,聽見沉碧和繡翠的驚呼,她連忙要走出去查看。

  卻沒想到,留下的陳衡帶著禁軍,猛然橫劍擋在門口。

  「皇上有令,娘娘不得出。」

  沈定珠被推了回去,她焦急地呼喚:「你們快救宋嬤嬤,救她!」

  繡翠她們被接二連三地被拖走,連哭聲都聽不見了。

  很快,外面只有一群森嚴守衛的禁軍,工部的人隨即趕來,將蕭琅炎踢壞的門重新安置,之後,又匆匆離開。

  華麗的殿內,依舊處處堂皇,可滿地狼藉,靜謐地只能聽見外面落雨的聲音。

  飄搖的雨夜,星辰被暗雲遮擋,沈定珠通紅疲乏的美眸,看了一眼旁邊的更漏。

  子時剛過,便是九月初四。

  距離她上一世的死期,不到半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