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日影總比往常要更為漫長,每到黃昏時分,沈定珠總覺得悶曬,常常食欲不振,連飯也不吃。
宋嬤嬤擔心她的身體,便道:「娘娘,要不要讓岑太醫來看看?您的月事已經兩個月都不准了。」
倒也不是不來,只是來一兩日,便就停了。
沈定珠靠在美人榻上,眸光懶洋洋地落在眼前繡線的畫冊上。
她一邊學習,一邊不以為意地說:「上次岑太醫不是來請過平安脈了嗎,他說本宮心事太重,所以影響了身體,開了幾味康心丸,也沒什麼用處。」
宋嬤嬤搖搖頭,顯然不這麼認為。
「岑太醫來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
「再過幾日,岑太醫又要來請平安脈,還是那個時候了讓他看吧,也省事。」沈定珠說。
宋嬤嬤聞言,便也認同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徐壽來了。
「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他一進殿,就聞到殿內沁人心脾的沉水香。
徐壽敏銳地想到,最近皇上身邊也換了沉水香,原本喜歡竹絲香的蕭琅炎,竟也漸漸地靠近了沈定珠的愛好。
想到這一層,徐壽再開口時,更帶有兩分恭敬,他端著笑臉。
「娘娘,皇上請奴才來說,今晚幾個內閣大臣齊聚御書房商討政事,皇上就不來陪娘娘用膳了。」
沈定珠放下手中的畫冊,玉手托腮,笑容嬌美飽滿:「皇上來不了也無礙,但你要記得替本宮轉告皇上,政務再忙,也要用膳。」
「奴才知曉,娘娘對皇上的痴痴愛意,連奴才看了都要夸您與皇上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沈定珠笑了笑,對這樣的恭維沒有當真。
徐壽又道:「不過,皇上還指派了一件事,這不,馬上要十月了,宮中沁心湖邊一大片楓林紅葉層層盡染,正是絢爛觀賞的好時節。」
「奴才剛剛從那邊過,遠遠地瞧過去,像是一大片火一樣好看,娘娘,皇上說,請您勞累,辦個游湖畫舫宴,到時候,還會有一個貴客從宮外進來。」
沈定珠黛眉幽幽挑起,麗眸瀰漫出漆黑的淺笑。
「公公就別賣關子了,這貴客才是皇上要宴請的主角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娘娘的慧眼,這位貴人是孫家三小姐,其父孫大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鐵面大理寺卿。」
徐壽說完,沈定珠稍作回憶,就記起了孫家是哪號人物。
孫三小姐孫清雅的父親孫大人,雖然只是三品官,但孫家早在蕭琅炎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投靠了他。
孫清雅的大哥孫肅自幼就跟在蕭琅炎的身邊,做皇子伴讀,一直到十五歲才去參加科考。
而她二哥孫譽正是周陸離手下的頭號猛將,如今年紀輕輕就身擔五品護軍都統一職,前途不可估量。
再加上,孫家背景清白,家族乃朝中新貴中流砥柱,何況孫家早就跟了蕭琅炎。
沈定珠有那麼一瞬明白過來,孫清雅,大概就是蕭琅炎給自己選的皇后。
其實孫家的格局跟沈定珠的家族很像,不過孫氏一族很幸運,他們自先帝時期就發展平穩,沒有遭到沈家這樣重大的劫難。
徐壽說完以後,看見沈定珠陷入了怔忪里。
滿殿燈火通明,沈定珠身穿孔雀藍的衣裙,纖腰嬌嬌,冰肌玉骨,她烏雲髻中的金釵晃眼,粉白俏臉更是明艷。
可偏生,她就仿佛被定在那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徐壽心中直呼不好,怕方才說的話不夠好聽,必然是讓沈貴妃吃醋了。
畢竟,皇上此舉,沈貴妃應該明白為什麼,可後宮哪有一個女人,是真心希望皇上娶妻立後的?
沈貴妃應該也不例外。
「娘娘,其實皇上這樣做,奴才斗膽猜測,也是為了讓您先與孫三小姐多多接觸,聽說孫三小姐性格和樂,皇上怕您在宮裡悶得慌,有外頭的人來陪您說說話,成為朋友,也是一樁美事。」
徐壽的話說的十分隱晦。
言下之意,就是蕭琅炎給了一個恩賜,讓沈定珠與未來的皇后能提前成為朋友。
這樣,孫清雅進宮後,沈定珠也能照拂一二,而且兩人互不衝突,這大概才是蕭琅炎想看到的後宮。
沈定珠晃了晃神。
她這些天來,在蕭琅炎面前演戲,也在闔宮所有人面前演戲,讓大家知道,她有多麼愛皇帝。
或許是演的太認真,連她都差點以為自己是真的愛上了蕭琅炎。
否則,怎麼聽說他讓她特地辦宴招待孫清雅的時候,會有那麼一瞬間的走神?
她的心好像落了一片雪花,清涼光明。
沈定珠回過神來,於溫暖光燭中,紅唇邊漾起一抹俏麗的笑容。
「公公別誤會,本宮是在想,該怎麼安排才妥當,你且去告訴皇上吧,孫三小姐這次進宮賞楓,本宮定會不負聖望。」
徐壽心中的忐忑壓下來。
他笑道:「那就好,奴才這就去回稟皇上。」
說著,他倉促離去。
徐壽走後,瑤光宮裡滿殿宮人都沉寂無聲,人人心裡都想著,皇上如此寵愛貴妃娘娘,可還要娘娘先去接觸未來的皇后。
這何嘗不是一種殘忍呢?
宋嬤嬤嘆了口氣,寂靜的殿宇內,清晰可聞。
沈定珠已經重新打起精神了:「繡翠,沉碧,你二人替本宮去崔德妃,還有佟貴人和張貴人那,都說一聲,本宮即將辦遊船賞楓宴,招待貴人,到時列請她們出席。」
沉碧點點頭,又問:「杜婕妤那兒可要送帖子?」
沈定珠玉手提筆,略一思考:「送吧,她願意去就去,不願意的話,就讓她繼續好好養身子。」
瑤光宮各自為此事開始忙碌的時候,徐壽已經回到了御書房。
蕭琅炎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傳出清冷沉穩的問話:「你都告訴她了,她對此事,什麼態度?」
徐壽如實回答:「娘娘很平靜,還讓奴才轉告皇上,她一定會將此事辦妥、辦好,看起來,似乎沒有不喜孫三姑娘的意思。」
蕭琅炎的御筆忽然停住,在奏摺上留下一個難看的墨點。
他垂著的薄眸漆黑莫測,仿佛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快的連他自己都沒捕捉到。
「皇上?」徐壽試探著問,「還要給孫家送請帖嗎?」
蕭琅炎回過神,將眼前的奏摺合上,扔去一旁。
「送。」他聲音冷冷,再聽不出喜怒了。
然而,在孫清雅進宮的前一天,宮中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