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回去後,傳來宋嬤嬤:「告訴瑤光宮中所有人,每夜到戌時必須熄燈,除了守夜的,大家各自去休息。」
宋嬤嬤有些驚訝:「主子,咱們不等皇上了?」
自從沈定珠被帶回宮中,蕭琅炎幾乎每天晚上必來,不然就是召她去乾元殿侍寢。
「皇上氣性沒消之前是不會來的。」沈定珠坐在雕花鎏金鏡子前,玉手一邊卸去釵環,一邊篤定地說。
宋嬤嬤連忙上前幫忙:「今日,您冒著危險,忤逆皇上,救了崔德妃,恐怕,皇上是要生一陣子氣了。」
沈定珠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眉眼,她笑了笑,就像浮花流淌在水面上一樣,眸光晃晃。
「皇上早就生氣了,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半個月來的冷落,就是皇上給我的懲罰。」
「崔憐芙也並不如表面上那樣得寵,你可還記得,昨日我們碰到她,她滿臉憔悴,眼下烏青,可見是被訓斥的不輕。」
沈定珠清楚蕭琅炎的手段。
他很會收拾那些不聽話的人。
崔憐芙在宮裡用禁藥,他自然是要罰她,而他的辦法,總是讓人挑不出錯處,前朝就算知道了,也說不出他的不好。
宋嬤嬤不解:「既然娘娘都知道皇上生氣了,為何不努力固寵,反而叫奴婢們提前熄燭?」
沈定珠攏了攏烏髮,她站起身,玲瓏有致的身影,向窗下的矮榻上走去。
「他既不高興,我哄也沒有用,反而吃苦,所以早早熄燭,假裝睡覺,等他氣消了,我再問問緣由認錯。」沈定珠說罷,靠在窗榻下。
宋嬤嬤為她膝蓋上搭了一件冰蠶絲的被子。
沈定珠怕熱,伸出細白的小腳將被子踢開:「日頭高照了,等會屋裡就會悶得慌,嬤嬤別叫我蓋這麼厚的了。」
宋嬤嬤像極了家裡的老人,日頭毒辣炎熱,她也要沈定珠保護好膝蓋。
「好娘娘,您就蓋著吧,」宋嬤嬤壓低聲音,「尤其是生育過後的女子,寒氣更容易從膝蓋、腳底鑽進身子裡,以後會受苦的。」
見沈定珠一臉嬌俏,寫著不願意,宋嬤嬤笑了起來,像哄自家女兒一樣:「娘娘,您乖乖的,奴婢給您去造物司多支取幾件冰鑒來,這樣可好?」
沈定珠眸光亮了起來,她紅唇綻放笑意:「好得很,嬤嬤快去,等冰鑒抬回來,咱們將葡萄荔枝都浸進水裡去,吃涼的。」
宋嬤嬤拗不過她,這就腳步匆匆地去了。
不一會兩個大冰鑒抬回來,在這炎日中,森森冒著寒氣。
春喜和另外兩個小太監合力抬起來,才將兩樽冰鑒,分別放在南北兩角,都靠著七輪扇。
不一會,整個瑤光宮的殿內,都清爽涼快,沈定珠愜意地纏著被子,在窗下的軟榻上,一會躺著看書,一會又趴著睡著了。
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她乾脆也不出門。
入夜,戌時。
蕭琅炎再次「無意」經過瑤光宮外,竟見原本還亮堂堂的宮殿,忽然接二連三地熄滅了燭火。
徐壽一愣:「這……這是怎麼回事?貴妃娘娘這幾日,好似睡的都很早啊。」
蕭琅炎眼神深沉至極,仿佛凝結成冰。
沈定珠,她真好,好得很!
他負手,朝前走去,語氣冷厲:「走。」
蕭琅炎不來,沈定珠就當他是忙於政務,但自從上次崔憐芙落水過後,倒是沒有再聽說,蕭琅炎點哪個妃嬪到身邊去伺候。
倒是有一次,正逢陰天,沈定珠帶著宮人想去御花園的八角亭里看水乘涼。
卻沒想到,她的轎子剛繞過宮道拐角,就見蕭琅炎的龍輦停在那。
他垂著冷眸,正看著面前的一個窈窕女子。
沉碧幫忙瞧了兩眼,說:「好像是杜婕妤。」
沈定珠擺擺手:「趁著皇上還沒瞧見咱們,先走吧。」
蕭琅炎餘光,眼睜睜地瞧著沈定珠的軟轎剛探出一個角忽然停住了,最後,她的轎子飛快地後退,最終看不見。
他目光陰沉的快要滴墨。
沈定珠做錯了事,還敢躲著他!
「皇上,天氣炎熱,臣妾燉了清火雲鴨湯,請您移步殿中品嘗。」杜婕妤聲音婉轉如鶯啼,滿臉嬌羞地邀請。
方才她還以為皇上的龍輦不會停下,可沒想到,皇上竟肯停下來聽她說什麼,看來,皇上並不是傳聞中那樣冷酷無情。
然而,等她說完,蕭琅炎卻沉聲道:「你自己喝吧,朕的火,熄不了。」
說著,龍輦便快速離去。
杜婕妤詫異地看著蕭琅炎遠去的身影,她方才說什麼話,惹皇上生氣了不成?
有了上次的事,沈定珠在自己的殿內躲安生。
然而沒想到,她只痛快享受了六七日,有一天,春喜空著手從造物司回來。
「娘娘,他們給不了咱們冰了,不僅今日給不了,明日後日都給不了了。」春喜耷拉著臉,有些難受。
沈定珠驚訝:「為何突然給不了了?」
春喜嘆氣:「全給皇上提供去了,而且,聽說宮裡馬上要舉辦接風洗塵宴,有一大部分冰,要留在宴上用。」
沈定珠聞言,只好擺擺手:「無妨,咱們就用自己冰窖里存的那些,每天省著點,等宮裡辦完宴會,便好過了。」
然而天氣實在是越來越熱了。
沈定珠的冰用的很快,馬上就有點受不了了,她光坐在美人靠上,白膩的額頭上就滲出香汗。
趁著今日,蕭琅炎在前面給幾位從邊關回來的武將接風洗塵,沈定珠在瑤光宮坐不住,決定出去乘涼。
「咱們去看看崔德妃。」沈定珠吩咐沉碧梳妝。
聽說崔德妃住的宮殿偏僻背陽,平日裡陰嗖嗖的,沈定珠打算去那轉轉。
然而,去的路上,卻聽小宮女們說,馮貴人竟然上吊自盡了。
沈定珠微微走神,腦海里閃過那馮貴人小巧如玉的五官。
她的轎子停在楊柳宮外,崔德妃帶著宮人們,受寵若驚地前來迎接。
「臣妾參見貴妃娘娘。」
緙絲軟轎停下,沈定珠伸出一截玉白的藕臂,上面搭著湘色妃紗。
她頭戴珠翠,華光閃耀。
更顯得美人儀態婀娜,行步間,自帶芬芳柔和。
沈定珠滿意地看了一圈楊柳宮,果然栽種了許多柳樹,遮陽倒是不錯,也好像確實比外面涼快些。
她扶起崔憐芙,往裡走,順便淺笑盈盈:「你身子好點沒有?」
崔憐芙點點頭:「好多了,請娘娘上座,來人,看茶。」
兩人正準備入座,卻沒想到崔憐芙沒有站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疼的緊咬唇瓣,面色發白。
沈定珠嚇了一跳,讓沉碧將她扶起來,見崔憐芙姿勢有些離奇:「崔德妃,你這腿是怎麼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崔憐芙眼中淚水洶湧。
「娘娘,您幫臣妾在皇上面前說說好話吧,臣妾以後唯您馬首是瞻,在這後宮裡,誰與您為敵,臣妾就跟她不死不休!」
說著,崔憐芙紅著眼,拉起裙子下的兩條褲腿,露出潔白的雙腿。
然而,那膝蓋上,跪出來的淤青色澤發紫,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