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你去稱王(補更6.26)
牧亭煜等人的火把徹底遠離,夏昭衣才帶著要來得這匹坐騎回去。
此地已被他們發現,為防暗算夜襲,不好久留。
她不殺牧亭煜,一是看得出這些人確實不好對付,她可以成功擊殺牧亭煜,但絕對無法帶史國新他們全身而退。
二是,她本也不打算殺他,此人比錢遠燈有用很多。
篝火熄滅,啟程出發。
因史國新有傷,加之兩個美人不太會騎馬,夏昭衣便入了附近一座荒棄的孤村。
村子規模不大,算上坍圮的屋舍,總共連三十家都沒有。
以及一些屋舍和屋舍相連之間,還能看見墳包。
李滿照料史國新睡下後,出來看見夏昭衣坐在矮石牆上,正眺著山下巨大的黑暗。
「東家,」李滿走來說道,「您沒有困意嗎?」
夏昭衣回過頭來,說道:「想一些事,暫睡不著,你先去睡。」
李滿點頭,轉身卻見那兩個美人怯怯走來,與他對視後,目光望向那邊的少女。
夏昭衣也朝她們看去。
兩個美人上前,沖夏昭衣福禮。
「阿梨姑娘,我二人……不敢睡,能否,今夜和阿梨姑娘一起?」一個美人細聲細語地說道。
「不可。」夏昭衣拒絕。
美人一愣,未想她會拒絕得如此乾脆。
「阿梨姑娘,我們……怕。」另一個美人說道。
「若非遇上我們,你們今夜將如何?」夏昭衣問。
兩個美人蹙眉,說不出話。
「去睡吧,」夏昭衣收走視線,望回前面的黑暗,「我帶不了你們多久,你們自行適應。」
兩個美人抿唇,只得再福禮:「叨擾阿梨姑娘了。」
李滿沒有走,看她們離去,李滿想了想,朝夏昭衣走去。
「東家。」
「嗯?」夏昭衣側頭看他。
「此二女……命苦,」李滿沉聲說道,「東家,你說她們還能回去留靖府麼,那坊間絕不會要她們,以及錢遠燈和牧亭煜的人,也不會放過她們。」
夏昭衣目光露出幾分意外。
「便是不知,她們會不會從良,」李滿繼續說道,「東家,或許你的話,她們會聽。」
見夏昭衣沒說話,李滿低下眉:「我知我平時不愛多言,今日未免顯得有幾分多管閒事。」
「那,你為何反常?」
「我年幼時有一位鄰家長姐,她因家中變故,被迫入了風塵。後來我家中無米,我娘求去她跟前,她並未嫌貧,幾次助我家渡過貧寒。」
「她真好,」夏昭衣微笑,「那她如今……」
「說來荒誕,」李滿聲音變冷,「幾個男人因爭一個美人大打出手,她被傷及,毀了容貌,無法再侍客人,連女婢都不好當,便被發落去後廚,成了僕婦。不到一年,她,她投河了。」
夏昭衣斂眸,抬眉看向夜色。
月明星隱,除卻偶爾有雲來,大多數時間,月亮只孤零零掛著,獨照人間。
「這些姑娘們,骨子裡皆是悲情,」夏昭衣輕聲道,「我倒是忽然想起聽來的一句話。」
「哪句。」
「是一位極有名望的大家,」夏昭衣朝李滿看去,「大意是,世上男子喜好逼良為娼,又喜好勸妓從良。」
李滿羞赧:「東家,我並不是……」
「我未指你,」夏昭衣莞爾,「莫往心裡去。」
李滿點頭。
「至於這兩位姑娘,」夏昭衣攏眉,若有所思地道,「我們與她們只是萍水相逢,一場偶遇。便看她們自己吧,若想開店,給些銀兩,若要換個城府重新去尋個坊間投身,也由她們。」
「好。」
李滿轉身離去,頓了下,又回過頭來:「東家,你方才說的那句話……那麼勸妓從良,也是不好的嗎?」
「那是在挖苦一些男人,」夏昭衣失笑,「至於這四字,我一時也說不上是好是壞。」
「還是……壞的嗎?」
「是啊,」夏昭衣聲音變沉,「你看,這夜黑得,一時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不打破這潑墨暗夜,誰能知前路所等著的,會不會是更大的苦難?」
而她慣來散漫,閒雲野鶴,不喜歡對別人的人生負責,一直如此。
李滿沉默。
方才少女說到悲情,他眼下去感知,確實有一陣透骨悲涼。
誰能知,真正的苦難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上,是在這頭,還是在那頭。
夏昭衣扯了扯唇,乾巴巴道:「她們都是男人眼中的玩物,沒有姓名,只有世人所不齒的身份。死去的,消失的,破損的,毀滅的,只是一個又一個帝王年間統計出來的冰冷冷的數字。」
「東家,」李滿忽然動情地說道,「那麼我有生之年,能得見這天地換了人間麼。」
「或許,能?」夏昭衣一笑,「世間諸事,誰能說得好呢。」
「東家,我覺得……你能!」
「我,能?什麼?」
「你可想過,你去稱王?!」
夏昭衣又笑了:「毫無欲望。」
「那,這天下各路軍閥勢力之中,可有你所看中的未來的天下之主?」
「我看中與否並不重要,天數未可知,但歷史總會選出一個能將天下重合為一之人,不,」夏昭衣搖頭,「不對,該是換了這人間之人。」
恢復舊的秩序,終還會是那樣。
衡香一直都是相對安穩的,比起這些年來所大變大亂的州府城池,衡香不曾亂過,但那些女子的悲苦卻始終未變。
不過,也有女人是不同的。
同在衡香的屈夫人,還有後來去衡香的趙寧。
夏昭衣想起給師父的那捲書冊,她側過頭去,目光望向山下隱在夜色里的祠堂,隔壁便是那座破敗的節孝祠。
這節孝祠,困住了那麼多女人的精神自由,但夏昭衣敢斷定,它萬萬困不住屈夫人和趙寧。
若是世間女子都如屈夫人和趙寧那般,那這天下,才算是真正的換了人間吧。
「我明白了。」夏昭衣輕聲說道。
「東家明白了什麼?」
「明白我問師父的一個困惑,」夏昭衣一笑,「我有許多困惑,師父讓我自己去解。」
「東家解開了。」
「也不算是,」夏昭衣笑容燦爛,起身說道,「這便去給師父寫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