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待客之道(補更5.11)
陳韻棋一直站在門口。
風雪打在她身上,她看著地上的雪,心隨著漫天大雪一起,又凍又麻。
一直到晨光初現,後面的房門終於被人從裡面輕輕打開。
披著一層薄衫的諸葛氏全然沒想到女兒站在這裡,愣了半響,不自在地從屋中走出,悄然將門合上。
少女被凍得太狠,有些緩慢地回過頭去。
母親脖頸處留著的紅色淡痕,還有身上那股沒散走的男人腥味,讓她近乎麻木的雙目漸漸變紅。
「是……竇立新嗎?」陳韻棋問道。
諸葛氏漸漸恢復平靜,朝另外一邊的側房走去。
「母親!」陳韻棋跟上,低聲道,「是他逼得爹爹非得假死不可!你為何還要來這?你非得次次如他所願?」
諸葛氏一聲不吭,進屋後,將頭上的髮簪都取下,放在梳妝檯前。
陳永明一「死」,在白清苑的幫助下,聶揮墨沒有對陳永明的妻女趕盡殺絕。
這座院子便是白清苑的舊產,自陳家的家產田產被封后,母女二人尚還有兩個去處,除卻諸葛族人所提供的舊宅,另一處便是這裡。
這裡也是竇立新常讓諸葛氏來「伺候」的地方。
能生出陳韻棋這樣秀美的女兒,諸葛氏自然也很漂亮,年近四十,卻讓人覺得只有三十出頭。
院子外頭忽然傳來拍門聲,聲音非常急促。
諸葛氏皺眉,放下才拿起的梳子,起身走去。
陳韻棋要跟上,諸葛氏攔著她:「你別出來。」
來喊竇立新的,是他的貼身近衛。
諸葛氏才將門打開,近衛便大步朝主屋跑去。
「都尉!」近衛在門口大喊,「都尉!」
竇立新睡得很沉,男人在一整晚的放縱之後,困意是極重的。
好一陣,竇立新才撐著疲累的身子出來:「何事?」
「趙監副使被查了,一個時辰前被人帶去了行中書院!」
「操!」竇立新大叫,「他娘的到底有沒有完!!」
「……都尉,季長史來問,我們要怎麼辦。」近衛艱難說道。
聶揮墨哪怕人不在從信了,但是他所下的嚴查死令,讓整個游州官場至今仍地震著。
當初在津義湖旁跳湖自殺的三個州官,死前毀掉了所有證據,想要用自己的死換個家宅平安。
但是聶揮墨並沒有放過這些人,這三個州官的家族都被抄了。
官場新貴們最經不起嚇,尤其還要連累到宗族,宗族裡的人最先不放過他們。
這幾個月,自首的人越來越多,拔出蘿蔔帶出泥,一層關係接著一層,誰能想到,當初不過只是勒死了一個淨芸閣的黃心雨,竟快把和彥頗大人布置在游州的所有暗線全部牽扯出來。
竇立新和季長史跟游州這些官宦則不同,他們身體裡流得血,可不是中原人的血。
繼續這樣下去,兩年的布置和調度,還有花出去的銀兩,全部泡湯。
竇立新忽然抬頭,看向還站在院中的諸葛氏。
諸葛氏努力降低存在感,忽然觸及竇立新的眼神,她臉色一白,真真被嚇了一跳。
「你的女兒呢?」竇立新問道。
站在屋中門后里的陳韻棋一愣,手指不由自主攥緊。
「她一直病著,一到冬日便身體不好。」諸葛氏艱難說道。
「聶揮墨好她這口,」竇立新冷冷道,「我為啥要你這老女人,不要你女兒那樣鮮嫩的,我早給你說過原因了!」
諸葛氏整顆心都在顫抖,微微垂下頭:「爺,我女兒真的病得嚴重。」
「病著豈不更好,楚楚動人,見之生憐?我下午便要見她,你回去安排!」
諸葛氏咬著唇,但在他跟前不敢忤逆,假意先應了下來:「是。」
竇立新隨著貼身近衛離開了,諸葛氏才回去側室。
進屋便見到女兒癱軟在地,一臉慘白。
諸葛氏的眼淚掉了下來,俯身將她扶起。
雙腿著實無力,陳韻棋根本站不起來。
「你那沒用的父親,將我們孤兒寡母留在這煉獄之中,到頭來,你只會怪我。」諸葛氏說道。
「不如死了的好。」陳韻棋哭道。
「你尚還年輕,說什麼死字,這大好人生你都未曾過過!」諸葛氏打她的手。
「那下午若要來找我,母親如何是好?」
「他想找你又不是一回兩回,硬著頭皮繼續死撐下去,又待能怎?」
陳韻棋垂下頭,眼淚越流越凶,卻忽然想起一個人名。
「阿梨姑娘……」陳韻棋說道,「母親,你可還記得那個阿梨姑娘?」
諸葛氏攏眉,點點頭:「嗯。」
「便是她在聶將軍面前替我們求下這條命來的,」陳韻棋一喜,「母親,她又來了,我昨夜撞見了她,她就在從信!」
「她還會幫我們嗎?」
「會的,定會的,竇立新是和彥頗的人,和彥頗的妻子是陶嵐,阿梨姑娘又是定國公府的孤女,她跟陶嵐是死仇,她定會幫我們的!」
諸葛氏將信將疑望著她。
「母親,我這便去找白姨母,母親你先回舅舅那處宅子休息!」說著,陳韻棋擦乾眼淚,往外面跑去。
同一時刻,夏昭衣和沈冽在邰府門口停下。
二人各自撐著把傘,天上的雪紛紛落下,夏昭衣的衣裳是今早夥計送來的嶄新的金銀線繡淡白色緞裳,一襲纖長的白紗攏在裙外,雪花落在上面,成了最貼合天地的飾物。
沈冽則是一身月牙白錦服,腰束淡金佩帶,背影極為秀挺,寬肩瘦腰大長腿,站在夏昭衣身旁,足足高出一個個頭。
兩套衣裳的顏色搭配,出自於翟金生和季夏和的小心機,還有他們在從信商鋪間的連夜奔波。
「是這裡麼?」沈冽問道。
這一片的屋宅都差不多,加上落雪,實不好認。
夏昭衣點點頭,上前叩門。
很快便有一個僕婦將門打開,看到外面的夏昭衣,僕婦愣怔片刻,驚道:「阿梨姑娘?」
之前皆中性打扮的清麗少女,一襲華服下,氣質更為出眾,俏美又清冷的面龐,執傘立於雪中,活脫脫的自梅園雪景之畫中走出。
僕婦的目光不由自主朝旁邊移去,落在年輕男子俊美光潔的天顏上,下意識便道:「好俊俏啊。」
沈冽面色平靜,淡淡看著她。
僕婦忽覺頭皮發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向夏昭衣:「阿梨姑娘,你是來找我們家老爺的嗎?老爺……不在家呢。」
「他去了哪?」夏昭衣問。
「自打之前夫人求姑娘幫陳縣尉那事後,老爺現在一直留在學堂,每次去找他都在畫畫,昨兒我才將過冬的衣裳給老爺送去呢。」
夏昭衣點頭,看來白清苑讓她去找聶揮墨替陳家母女求情之事,的確觸及到了邰子倉的原則問題。
「無妨,」夏昭衣一笑,「我不是來找邰子倉先生的,我找你們夫人。」
「找夫人?」僕婦點點頭,但又覺得直接將人放進來不太好,說道,「那,阿梨姑娘你稍等,我去問一問我家夫人。」
「好。」夏昭衣點頭。
僕婦歉意笑笑,將門輕合上。
沈冽平靜的眉眼浮起不悅,看向夏昭衣凍得微紅的手指,忍著將她捧來握在掌中的衝動,沉聲道:「這便是這夫人的待客之道。」
夏昭衣笑了下,看向他:「你可冷?」
「不冷。」沈冽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又看向夏昭衣的手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