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1章 他正經嗎
詹陳先生盯著簿冊上的字,冷冷道:「好個郭觀!」
郭觀這才反應過來,只是同名,不是說他。
趙琙這時「咦」了聲,目光朝郭觀看去。
郭觀一凜,隨即微微垂首,抬手作揖。
「這位,也是先生?」趙琙說道。
「嗯,是來衡香後新請的幾位先生。」詹陳先生說道。
「難怪呢,看著面生,」說著,趙琙咧嘴一笑,皓齒潔白,「老師,那這位先生,他正經嗎?」
他這句話的聲音不大,只有離他近的幾個先生聽得見,眾人面色都微微一愣。
詹陳先生反而還好,這才是趙琙身上熟悉的配方。
「那是當然的。」詹陳先生說道。
東平學府對先生的把控極其嚴格,只有足夠優秀的人才能入職。
「好玩,」趙琙說道,「老師,要不,我去考考他?」
詹陳先生嘆了口氣,肅容說道:「世子,近來衡香多風雨,你就不要為難人了。」
「風雨?什麼風?哪陣雨?」
詹陳先生只搖頭,沒有接話。
「哎,老師,這就不夠意思了呢。」趙琙說道。
頓了下,趙琙將身體傾過去,低低道:「莫非,老師口中的風雨,是赴世論學?還是,夏家軍?」
詹陳先生道:「世子,那夏家軍和晏軍,你可曾去見過?」
「見他們?」趙琙譏諷,提高聲音,「老師忘了,當年在京城時,我要去見那沈冽,你還不屑呢,後來我還被他拒之於門外。若是現在再去見他和阿梨那丫頭,豈非俊臉去貼丑屁股?」
提及當年,詹陳先生沉聲道:「真快,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是呢,那女童著實頑劣,當初問您借書,未想是個幌子,轉頭跑去問邱先生拿書了。一眨眼,女童變成了少女,身旁還有數萬將士圍繞,誰能想到呢。」
邱先生就坐在不遠處,聽到自己被提及,他哈哈一樂,沒當回事。
郭觀心裡則略略鬆了一口氣。
聽起來,他們關係並不好,若由鄭國公府世子出面去揭穿那女童的身份,夏家軍的將士絕對不會懷疑,天下人也定更信他。
不過這位鄭北來的世子,看上去可真不是善茬。
趙琙繼續和詹陳先生他們往下聊,聊銀錢,聊軍資,再聊到房屋建造和道路修補,期間偶爾摻雜天下大勢。
郭觀豎著耳朵在聽,察言觀色,想摸清這位世子的性情。
可煩得是,每次一聊到戰事,這位世子便會忽然很激動,暴喝一聲「該死的郭觀!」
郭觀被喝得膽戰心驚。
茶水換新,綠茶如輕舟,挺秀勻齊,嫩葉舒展,趙琙接來,聞上一口,讚嘆說道:「好茶哪裡都有,唯在書院,並與眾先生促談之時,才得品出其真正香韻。師者如茶,雅而淡,此悠遠廣闊,受益終身!」
簡單一句話,令在場眾先生們皆大感心悅,紛紛謙辭。
郭觀心道此人嘴巴當真厲害,邊因他所說之話,無意識地去端茶,低眉時瞧見茶盞下壓著的紙張,他剎那一個手抖。
隨後才驚覺,他這一盞茶的茶水竟滿滿當當,滾燙滾燙的水頓時潑在他的手背上,他條件反射地鬆手,茶杯砰地一聲,摔在茶盤上,再跌去地上,熱茶潑了他半身。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他吸引,眼看著那茶杯咕嚕咕嚕滾了出去,眾人再抬眸,看向他的臉。
郭觀被燙得齜牙咧嘴,不過這會兒可以忍耐住,並未呼痛,也未因熱水濺到身子上而激動地跳起。
以及,他心情驀地開始激動澎湃了起來。
她出手了!終於忍不住了!
從松韻堂的箭囊到現在這張紙!
郭觀克制地起身,作揖說道:「諸位,茶水太燙,有所失禮。不過並非僅僅是因為茶,而是……」
他一頓,落在案几上的視線變得呆愣。
紙上的字呢?
大家都看著他。
他看著案幾。
「又見先生?」詹陳先生出聲。
趙琙也出聲:「老師,伱這在衡香請來得老師,有些怪啊。」
他的聲音其實不響,但整個大廳此時安靜,所以這話能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才被他誇過的眾先生們心裡浮起對又見先生的不滿,感覺這人像是來拆台的。
「是我唐突失禮了。」郭觀揖禮,平靜說完,將杯子拾起,再坐回去。
待眾人都將視線轉走,繼續去和趙琙說話,郭觀抬手輕輕撫在這張紙上。
上面只余微小的顆粒,剛才那些字,一遇熱水竟化得乾乾淨淨。
若是沒化,僅憑這張紙上的惡毒詛咒和警告,他一呈上去,再添油加醋,把以前的暗線伏筆都拎出來,保證能讓那女子變得人憎鬼厭。
這時,卻聽他又被人點到。
郭觀抬起頭,見那位摸不透性情的鄭北世子竟又盯上了他。
「這位衡香先生可真是奇怪,」趙琙幽幽說道,「一邊說著唐突失禮,一邊不知下去換衣裳,當眾失手將水摔在自己身上這種事,本世子還是頭一次聽到。而髒了衣裳不去換,更是見所未見。」
眾先生們不友善的目光再度齊齊朝郭觀看來。
雲從先生起身道:「又見先生,衣裳若不換,待水冷了,可能會染風寒。」
郭觀只得硬著頭皮起來,同眾人告辭。
他轉身離開,心下悻悻,怒意沖頭。
不過很快,郭觀就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松韻堂的箭囊也好,現在的這張紙也好,都可看出,那少女確實快要忍不住了。
只要她敢在明面上和他起爭執,或者真正過來傷他皮肉,他一定裹挾輿論倒逼!
他且也隱忍!
這些念頭剛閃過,他的小腿就被一顆石子用力砸中。
「哎呦!」郭觀這次沒忍住驚呼,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室內眾人的目光皆看來,臉上神情越發難堪。
「誰傷我!」郭觀怒喝,「出來!」
是吧,還是忍不住了吧!
要對他動手了吧!
卻見一個男子從角落裡跳出來,驚恐地瞪著他。
眾人都認得,是東平學府後巷的一個傻兒。
「打鳥!打鳥!大傻在打鳥,石頭,用石頭打鳥……大傻不是故意的!不打人,打鳥!」男子結結巴巴道。
郭觀氣得眼前一黑:「誰給放進來的!」
「嘖!」趙琙搖了搖頭,又「嘖」了一聲。
「衡香的先生,果真很衡香,」趙琙說道,「粗魯,無禮,刁蠻,氣質還土。」
詹陳先生臉上徹底沒了好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