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妞站在屋檐下抬起手，
一滴水滴落在了她的掌中。
冬雪化凍，最近反而冷的很；但雪溶進了土地，卻會將土地養的更加肥沃。
趙虎妞打算去自家田地里看看，順便翻一翻。
按理說村里人要等再過幾天，等到雪完全化乾淨了天暖和起來，才會出來翻地，
但趙虎妞沒有那麼怕冷，
而且在家裡待了快兩個月了，她也想出來走走散散心。
扛著鋤頭走在路上，鼻間能嗅到是裹挾著融雪味道清涼的風，
或許旁的人會覺得冷了些，但對於趙虎妞來說，卻正是最提神醒腦不過。
順著小路走到村子邊緣，不會兒的功夫，就能看見趙虎妞家的田地，
棕褐色幾近於黑的土地上，好幾處還壘著沒有化乾淨的余雪，在土壤的襯托下顯得越發晶瑩剔透，好像是散落在田地之中的水精，
趙虎妞的鼻子微微抽動，
似乎已經能聞到土地沉睡過一冬之後，漸漸甦醒的氣味了。
趙虎妞家的田地不大，就算她一個人翻起來也不甚困難，
趙虎妞握著手裡的鋤頭順著田畦一塊一塊地翻土，細細地將整塊田地翻好，沒有一處地方遺漏的。
積雪融化，滲入土地，就算是底下的壤土也是被雪水浸泡過的棕褐色，
仿佛象徵著膏腴。
去年趙虎妞家的地沒有種出太多的東西，
當然主要原因是趙二蛋的搗亂，
不過趙虎妞還是沒有收掉所有作物，而是將一半的作物留在田裡，翻了進去，
讓它們重新化為肥料，滋養自己生長的土地。
趙虎妞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把田地基本翻完了，
她杵著鋤頭站在田邊，看著自己努力的成果，
微風吹拂，
帶來些許的涼意。
其實如果田地大些多些，能多種些農作物出去賣，可能還能多賣些錢，
但這麼大小的地，種出來的糧食可能就只能供普通父女倆一年的足夠，
趙虎妞比尋常男孩兒都能吃，
這小塊田地能種出來的東西，實在是不夠他們父女二人吃的。
因此，對於趙虎妞來說，將大部分的時間花費在種地上面，肯定是不划算的；但要叫這麼荒廢了這塊田地，也絕對是不行的，
也許可以找些別的方法，
能達到兩全其美呢？
就在趙虎妞思考著的時候，一道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姐姐，你在這裡站著是在等小鳥落下來嗎？」
趙虎妞回過頭，
看見趙傻子站在自己背後，傻乎乎地笑著。
「嗯？」
趙傻子平日裡住在村頭外面的破房子，距離趙虎妞家的田地位置需要橫跨整個村莊；她還真沒在村頭那塊油菜花田以外的地方見過趙傻子，
看見他出現在這裡，趙虎妞頗為以外。
「你來這裡幹什麼？」
趙虎妞開口問道。聽見趙虎妞問趙傻子抬起手伸出大拇指，指著自己眨了眨渾圓的眼睛，
「我來翻地的呀。」
「翻地？」
這話聽的趙虎妞眉頭一皺。
趙傻子哪裡有地？
他家裡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一個了，或許他家從前是在這裡有田地的，
但現在，早就被村長收回去了。
聽見趙傻子說是來翻地的，趙虎妞驚詫地詢問：
「是誰叫你來翻地的？」
「沒有誰呀。
娘從小都告訴我說，等到村里雪化凍的時候，咱們就要來翻地了。只有這時候把地翻好了，明年田地里才能種出好吃的地瓜來。」
趙虎妞恍然大悟。
原來是趙傻子還一直記著，小時候他娘交代他的事情——他娘早就跟別的男人跑了，
現在還活沒活在這個世上，都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但趙傻子卻還記著這件事，
記著他娘交代給他的，要給田裡翻土的事情。
其實往年趙傻子也是回來翻地的，
但因為他家的田地被村長重新收回分割，分給了村裡的其他村民，
再加上趙傻子畢竟是傻子，根本就記不住自家田地在哪個位置，
所以每一年，他都是隨機挑一家人的田地，幫人家翻好。在趙傻子的心裡這塊地就是他們家的地，
他已經完成了娘給自己交代的事情。
而那位村民白白受到了這樣的恩惠，心裏面暗自竊喜一番，
卻也不會對趙傻子有什麼感激的心情。
一來二去下來，各家各戶都知道趙傻子春天的時候會隨機選取一戶人家幫忙他家翻地，
每家人都暗暗在心裡盼望著，
盼望這個傻子今年能夠免費給自家當一次勞動力。
今年趙傻子來的早些，
他分不出來什麼叫雪化乾淨了什麼叫沒化乾淨，他只是看著原本遍布天地之間的茫茫白色消失了，
便以為是到了翻地的時候了。
拎起破屋邊的爛鋤頭，趙傻子搖搖晃晃地往村尾這邊來，
正正好遇到了趙虎妞。
趙虎妞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不由得嘆息一口。
「你知道你家的田地是哪一塊麼？」
「唔……」
趙傻子被趙虎妞這麼一問，打眼望去，
看了這麼一圈下來，迷惑地搖了搖頭，
「我家的地不在這裡。」
「是麼，
那你知道怎麼翻地？」
「知道哇，」
他縱身一躍從田埂上跳下去，正正落在趙虎妞家田裡，
揮舞著肩上的爛鋤頭，
還不等趙虎妞開口阻止，就已經一鋤頭掄進了地里。
趙虎妞剛伸手想要攔，卻在看見趙傻子接下來的動作之後停住了。
趙傻子的動作竟然意外的乾淨熟練，
和他平常那痴痴傻傻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他手中用的鋤頭還是破破爛爛的，若是讓他用個趁手的工具，估計能做的更好才是。
想來這也是必然的，
畢竟如果趙傻子只是胡亂地在田中糊弄一氣，村里人肯定會攔著他不讓他嚯嚯自家的土地。
但正是因為趙傻子翻地，和普通人翻地水平是一樣的，
甚至比有些人還要好，
才會有這麼多人等著占他的便宜。
認識到這一點的趙虎妞頓時腦海中靈光一現，
她立馬出手制止住趙傻子，
「你先等等，」
趙傻子停下了手中的鋤頭，抬起頭來疑惑地看向趙虎妞，
趙虎妞也看著他，稍稍抬眉，
「我有件事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