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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之又險,趙九妹家眷離開汴梁城的第二天,兩個壞消息就先後傳到了汴梁城中,首先是金兵西路軍成功突破了宋軍的王屋山防線,殺入了孟州境內,距離黃河已經只剩下一步之遙。
第二個壞消息則是來自滑州,宋軍大將折彥質領著十二萬七拼八湊出來的宋軍敗兵,與金兵東路軍遭遇後,僅僅只抵擋了一天時間,就被金兵輕鬆擊潰,十二萬宋軍土崩瓦解,無恥投降者數量眾多,之前一味只知道求和的宋廷在開封府境內,也再沒有了第二支軍隊能夠抵擋金兵逼近汴梁城。
聽到了這兩個消息後,貪生怕死還在趙九妹之上的馬良當然是不敢有任何猶豫,趕緊就帶著幾個小弟出城北逃,搶在金兵合圍汴梁之前,走汲縣來路返回大名府向趙九妹復命。
還好,攜帶著大量糧草軍需的金兵行動相當緩慢,又汲取教訓未雨綢繆的收集沿途木材,導致金兵的行軍速度更加放緩,所以開封府境內雖然已是一片大亂,黃河北岸也到處都是風聲鶴唳,馬良一行數人還是取道黃河北岸,勉強還算順利回到了大名府境內。
反倒是在快要抵達大名府城的時候遇到了麻煩,之前金兵從磁州東進大名府,在沿途各地到處燒殺搶掠,大名府東面的洹水和李固兩個小鎮更是金兵肆虐的重災區,到處可以看到被野狗啃食得殘缺不全的屍骸,也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百姓,再加上不斷有被金兵擊潰的宋軍敗兵南逃回來,一些流氓無賴乘機落草為寇,所以情況相當混亂,逼得馬良等人不得不小心行進,以免陰溝裡翻船,死在了土匪、潰兵或者饑民手裡。
好不容易來到了黃河渡口附近時,馬良等人還被一隊巡哨的宋軍騎兵攔住,這隊宋軍騎兵為首的是一個五十人隊的隊長,二十出頭的年齡,說的是一口地道的河南口音,帶著麾下士卒攔住了馬良後,那名宋軍隊長語氣威嚴的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從那裡來到那裡去?為何騎著烙有官兵戰馬印記的馬匹?」
「本將軍就是馬良。」馬良不無驕傲的回答,又說道:「奉康王殿下鈞旨,到汴梁去呈遞奏章,辦完公事回大名府復命,快去叫渡口立即準備船隻,本將軍要立即過河。」
「那請將軍出示官符印綬,證明你的身份。」
那宋軍隊長顯然從來沒見過馬良,不僅沒有被馬良頂風臭三里的赫赫惡名嚇住,相反還要求馬良出示官符,馬良有些不耐煩的伸手去摸腰間時,這才想起自己的魚符袋被裝在背上的包裹里,沒有掛在腰間,旁邊的彭小乙則懶得和那宋軍隊長廢話,呵斥道:「好大的膽子,你知道我們馬將軍是什麼人嗎?既然敢要他出示官符,你算老幾?」
「這位壯士恕罪。」那宋軍隊長不卑不亢的說道:「馬良馬將軍的鼎鼎大名,在下當然聽說過,但是抱歉,先不說在下沒有見過馬將軍,就算認識馬將軍,此刻也要先請馬將軍出示官符,證明他有資格以便裝騎乘官兵戰馬。」
「還有。」那宋軍隊長又向彭小乙說道:「你們幾位,也請出示你們的官符或者腰牌,證明你們也有資格騎乘官兵戰馬。」
「芝麻大的小官,綠豆大的權力,也敢在我們馬大哥面前放肆?」彭小乙勃然大怒了,吼叫道:「大爺我今天就是不亮這腰牌,看你敢把大爺我怎麼樣?」
「那沒辦法!」那宋軍隊長立即朗聲說道:「身份不明騎乘官兵戰馬,本偏校有權懷疑你們的戰馬來路不正,只能是請你們回軍營去接受審問!」
言罷,那宋軍隊長一揮手,他手下的宋軍騎兵立即將馬良等人包圍,彭小乙見了更是大怒,剛想發作時,知道那名宋軍隊長沒有做錯的馬良開口,說道:「小乙,別和他吵,亮出你們的腰牌。」
彭小乙有些不樂意,但是馬良再次開口下令後,彭小乙和其他幾個小弟無奈,還是只能亮出了證明他們身份的腰牌,那宋軍隊長仔細檢查無誤,這才向彭小乙等人道歉道:「得罪,職責在身,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那還不趕緊去準備船?」彭小乙沒好氣的呵斥道:「我們馬大哥要馬上過河去拜見康王殿下!」
「請稍等。」那宋軍隊長禮貌回應,又轉向馬良說道:「這位袍澤,請出示你的腰牌或者官符。」
「看了我們的腰牌還不夠,還非要看我們馬大哥的?」
彭小乙又來火氣了,而那宋軍隊長雖然已經知道彭小乙等人是負責趙九妹安全的馬良直屬軍隊士卒,卻依然還是毫無懼色,只是坦然說道:「那是當然,既然你們騎著軍隊戰馬,那就每一個人都要檢查。」
頭一次遇到這麼死板的宋軍基層軍官,馬良也毫無辦法,只能是制止住彭小乙等人的衝動,下馬解下包裹打開,從中間找出了自己的魚符交給了那名宋軍隊長檢查,那宋軍隊伍仔細核對了之後,這才下馬向馬良行禮說道:「末將不知馬將軍,多有得罪。」
「你叫什麼名字?」馬良隨口問道。
聽到馬良的這個問題,那宋軍隊長的麾下士卒好幾個人都是臉色一變,還道他們的上司就要倒霉,那宋軍隊長卻是毫無懼色,只是朗聲回答道:「末將岳飛。」
「岳飛?!」
不用多說,馬良的一雙綠豆眼當然是一下子瞪得比銅鈴還大,死死的盯住了岳飛不放,岳飛面無表情,依然站得筆直,坦然面對馬良的注視,而馬良回過神來後,又趕緊問道:「岳將軍,你何時加入的康王麾下隊伍?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你的名字?」
「回稟馬將軍,末將原是平定軍士卒,積功升至偏校。」岳飛如實回答道:「平定軍淪陷後,末將僥倖殺出重圍逃回河北,聽聞康王殿下在大名府募兵抗金,便前來投奔,十日前才加入康王殿下統領的抗金隊伍,因在平定軍有軍功,又擔任過偏校,便被用為了騎兵隊長,劃歸武翼大夫劉浩統領。」
聽到這話,又看到岳飛那一板一眼的堅定表情,馬良突然輕鬆了許多,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脫去了自己的外衣,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中脫下自己穿在裡面的防刺衣,遞給岳飛說道:「獎勵你的忠於職守,不畏強權,拿去吧。」
沒想到馬良不僅沒有報復自己的死板,相反還拿一件古怪外衣賞給自己,岳飛當然是無比詫異,遲疑著不敢去接,彭小乙等小弟卻紛紛驚叫起來,說道:「馬大哥,這麼貴重的寶甲,你賞給他?」
「那又怎麼樣?我願意。」馬良微笑回應,又把防刺衣硬塞進岳飛的手裡,說道:「以後上戰場把這個穿在盔甲裡面,二十步外,就是神臂弓也射不穿這軟甲,近戰刀槍,再鋒利的刀槍也捅不穿它,目前全天下只有一百多件。」
聽到這話,岳飛的手下當然全都傻了眼睛,岳飛本人也是張口結舌,遲疑著說道:「馬將軍,這麼貴重的寶甲,你賞給我?」
「不是賞,是獎勵。」馬良微笑說道:「獎勵你的忠於職守,還有獎勵你的精忠報國,你也比我更需要這軟甲。」
硬是將防刺衣塞進了岳飛的手裡後,馬良這才穿好自己的外衣重新上馬,準備帶著自己的小弟去渡口渡河,被馬良弄得滿頭霧水的岳飛也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開口說道:「馬將軍,末將能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能,說吧。」馬良微笑回答。
「什麼時候去援救汴梁?」岳飛問得無比直白,說道:「聽說我們大宋軍隊在武丘又吃了大敗仗,金兵馬上就要打到汴梁城下了,很多袍澤都希望康王殿下儘快帶著我們打回去援救汴梁啊。」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馬良也十分直接的說道:「因為我剛剛從汴梁回來,目前殿下在大名府集結了多少兵馬,籌集了多少糧草軍需,我現在都還不知道,所以沒辦法回答你。不過我可以保證,我一定會勸殿下儘快回援汴梁的。」
「那就拜託將軍了。」岳飛誠懇說道:「汴梁的上百萬同胞都在盼著我們趕緊回去,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
馬良點點頭,這才領著彭小乙離開現場,留下岳飛在原地捧著防刺衣目送馬良離開,還有宋軍士卒紛紛向岳飛道賀——這也是渣男馬良,與岳飛的第一次見面。
接下來的情況非常順利,來到了渡口後,認識馬良的渡口守將馬上就屁顛屁顛的跑來行禮,又在第一時間安排船隻運送馬良過河,然後馬良進城來到了趙九妹的行轅門口後,收到消息的趙九妹還親自來到了行轅門前迎接馬良歸來,又在剛見到馬良時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事情辦妥了沒有?」
馬良笑笑,答道:「托殿下洪福,未辱使命,殿下你的母妃和王妃,還有五位郡主,以及你沒有出閣的姐妹和飛燕郡主,都已經提前離開了汴梁,到應天府去躲避戰火。」
聽到這個喜訊,趙九妹當然是樂得一蹦三尺高,還當眾給了馬良一個擁抱,又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準備酒宴,把宇文學士他們都請來,一起為馬將軍接風洗塵。」
「殿下,不必了。」馬良謙虛道:「你的事務繁忙,就用不著專門抽出時間為我接風洗塵。」
「不行,不行,你為本王立下如此大功,本王那能不稍微表示一下謝意?」趙九妹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又說道:「也順便給你介紹一些新同僚,你走了以後,周邊的許多地方官員和統兵將領都趕來與本王會合,你順便認識一下他們。」
見趙九妹堅持,馬良便也不再勉強推辭,只能是趕緊行禮道謝,趙九妹則拉著馬良的手往行轅里走,沒口子的詢問具體的情況經過,馬良一一如實回答。也老實承認這次得了白時中、唐恪與何粟的幫忙,趙九妹聽了冷笑,鄙夷道:「這幫奸佞,如果不是收了兄長你的好處,能給我們幫這樣的忙?」
「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得謝一謝他們。」趙九妹又補充道:「不然的話,將來如果有需要的時候,再找人幫忙就難了。」
馬良隨意點頭,不願在這些事上花費精神,只是向趙九妹問道:「殿下,現在我們集結了多少兵馬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出兵去救汴梁?」
聽到這個問題,趙九妹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兄長,以你之見,你覺得我們有沒有把握殺退金兵,保住汴梁?」
「沒有。」馬良坦然答道:「毫無把握,我們手裡面的精銳太少,倉促之間,不管集結多少烏合之眾去救汴梁,都擺明了是白白送死。」
「那你為什麼還要問我何時出兵去救汴梁?」趙九妹又問道:「難道你想讓我們的將士去白白送死嗎?」
「我是擔心你沒辦法向天下人交代。」馬良答道:「你先是高舉義旗首倡抗金,又受封河北兵馬大元帥奉命勤王,現在你的皇兄還這麼給面子的提前疏散了你的家眷,你如果不做做樣子的話,我擔心你沒辦法向天下人交代啊。」
「我為什麼一定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趙九妹稍微壓低了一些聲音,說道:「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殺兄殺弟,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了嗎?漢高祖背信棄義偷襲項羽,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了嗎?以兄長你的聰明,難道不知道什麼情況對我們最有利?」
聽到這話,馬良當然馬上就明白趙九妹是想隔岸觀火,想讓金兵和宋欽宗狗咬狗乘機坐收漁利,也不得不佩服趙九妹的臉皮厚心腸黑——剛領了同父兄長的一個大人情,就馬上把哥哥往死里坑。
「當然,藉口還是要找的,表面工作也要做一點。」趙九妹對馬良倒不隱晦,說道:「我把籌辦糧草軍需的事交給了蔡懋,告訴他說我也知道河北東西兩路連遭戰亂,糧草物資籌集肯定十分困難,但是要他不管想什麼辦法,都要把這件差事辦好,以他的聰明,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至於表面工作。」趙九妹又說道:「過段時間,我會讓宇文虛中率領他的舊部率先回援汴梁,我繼續留在大名府城招募軍隊和籌集糧草,宇文虛中也是聰明人,會明白什麼樣的情況對我們最有利,也肯定清楚拿雞蛋去碰石頭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所以不用我暗示,他應該就會做出正確決定。」
「殿下英明。」馬良趕緊恭維。
趙九妹笑笑,又說道:「至於兄長你,你也別閒著,從今天開始,你要三天兩頭在我面前鬧著要儘快出兵去救汴梁,記住要當著外人的面鬧,讓其他人知道你是一個鐵桿的主戰派。」
「為什麼?」馬良的政治天賦確實不如趙九妹,聽到這話,馬良頓時就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我這麼做,豈不是讓你難堪?」
趙九妹又笑了笑,然後才說道:「我們隊伍里要求立即回援汴梁的呼聲很高,磁州知州宗澤更是來信說他準備直接到滑州與我會師,共同回援汴梁,所以就不浪費時間專門來大名府拜見我了,這些人在我面前,必須得有一個能夠說得上話的代表,讓他們有一個可以發泄情緒的地方,你是我的兄長,這種忠君愛國勤於王事的好名聲,我當然不能白白便宜其他人,你得當仁不讓,另外也可以幫我隨時掌握這些人的情況,防著他們搞小動作。」
「至於貪生怕死膽怯畏戰的黑鍋嘛。」趙九妹笑得無比自信,說道:「小弟我只要稍微暗示一下,自然會有一幫喜歡揣摩上意的諂媚小人搶著背。」
聽到這話,馬良就是連驚訝的情緒都懶得流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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