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成江直到這一刻,都有些不相信。
自己居然,就這麼失敗了。
想當年,自己執掌宴氏的時候,是多麼風光肆意。
聚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帶著仰視的崇敬。
男人們,大多都是跟在身後追隨自己,即便有的心懷不甘想要同自己作對,最後也被自己踩在腳下。
女人們,則多數都是仰慕的目光,那些年裡,他身邊聚攏上來的鶯鶯燕燕從沒斷過。
除了和榮珊那樁鬧得滿城風雨,夢幻開局,最後卻落寞收場的婚姻,他的一切都那麼完美。
宴成江一直是一個力求完美的人。
他覺得,他應當,也配得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他要成為宴氏名正言順毫無異議的接班人。
所以,哪怕宴成琢已經表現出了避讓的意思,哪怕父親一直極力否認他和宴成琢有著親緣關係,哪怕所有人都覺得 ,即便他什麼都不做,最後宴氏順理成章還是屬於他的。
可他還是選擇對宴成琢出手了。
他不允許宴成琢身為一個養子卻那麼出色。
更不允許人們在背後議論,說什麼若論能力,宴成琢才更該成為接班人。
接管了宴氏後,他又開始覺得不滿。
和榮珊之間沒有孩子,成了他的痛。
他怎麼可以沒有孩子?沒有孩子的話,別人會怎麼看他?
那等於在他的完美人生上塗了一筆污點。
所以,有了宴翀。
再後來,和榮珊的離婚,成了他最為丟人的一件事。
他被榮老爺子冷嘲熱諷,被所有人在背後議論,曾經人人艷羨的神仙婚姻,最後卻落得一地雞毛。
他里里外外的臉面都丟盡了。
好在,很快榮珊出國了。
離婚的事,人們悄悄議論了一段時間,也漸漸平息了下去。
他依舊是風光無限的宴總。
直到,宴珩成年了。
當時,他想著,不過是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年輕孩子,就算把宴氏交給他,但最終還是自己來管理的。
想當年,自己不也是三十歲才正式接管了宴氏。
而且,還度過了好幾年的艱難期,才全部對宴氏的工作上手。
宴珩才多大?
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全部做好?
更何況,自己還在宴氏內部埋了雷,足夠讓年輕氣盛的宴珩好好摔上幾個跟頭。
到時候,自己出手幫襯,誰都說不出問題。
可宴成江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人天生就適合商界。
宴珩雖然年輕,但手段卻並不青澀。
在許多地方,他比老謀深算的商界老狐狸都更難拿捏。
進入宴氏不過一年,他就將宴成江當年埋下的雷一一拔除。
宴成江留下的那些舊部也都被他一一踢出了核心決策層。
宴氏上下,被他管理得服服帖帖,更是在接下來的幾年裡突飛猛進,屢創佳績。
人們對宴珩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的小宴總,成了更為正式恭敬的宴總。
那時候,人們見到宴成江,開口第一句話,往往都是誇他生了個好兒子。
可宴成江並不想聽到這樣的恭維。
他想聽到的,是虎父無犬子,而不是所謂的青出於藍勝於藍。
宴珩,只能是宴成江的兒子。
而不是,宴成江是宴珩的父親。
這是一種很糾結的心態。
宴成江用了十數年的時間,都沒有接受。
他對宴珩,一直是一種十分複雜的心態。
他期盼宴珩能夠出色,否則,一個蠢笨的兒子,就會成為他完美人生的一個污點。
可一方面,他又希望宴珩不要過於出色。
出色到蓋過了他這個父親的風頭,出色到所有人提起宴氏,第一時間想起的不是自己這個老宴總,而是宴珩。
這種糾結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南梔的出現。
南梔的出現,似乎激化了宴珩和宴家之間的關係。
為了一個除了臉什麼都沒有的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宴珩出手對付了宴承磊不說,甚至對自己這個父親也開始有了不滿。
除夕年宴那次的事,讓宴成江無比清楚地認識到。
他根本掌握不住宴珩了。
這種失控感,讓他心慌。
所以,他開始給宴承磊張羅訂婚的事,想要培養宴承磊同宴珩相爭。
反正,宴承磊是自己的孫子,他也姓宴。
他完全可以是下一個小宴總。
但宴成江沒想到,這個決定,大錯特錯!
訂婚宴上的意外,讓他成了整個燕城的笑話,也讓他失去了原本還算矍鑠的體魄。
而後,便是一步錯,步步錯。
最後,成了如今這個局面。
臨到老了,卻要被自己的兒子親手送進監獄,徹徹底底成為一個笑話。
這讓一輩子都力爭完美的宴成江如何能夠接受?
「你來了。」
宴成江緩緩在平板上寫道。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宴珩神色複雜看著眼前垂垂老矣的宴成江。
他許久未曾見過宴成江了。
原來,他已經老成了這副模樣。
眼下的形式,宴成江已經沒有了翻盤的機會。
段宏重傷,目前被送往醫院。很快,F國警方便會聯絡國內。
畢竟,段宏大小也算個頗具影響力的富商,再加上他是在瓦登國際銀行門口出的事,關注度自然也高。
很快,便會順藤摸瓜查到周家。
周炳生對宴成江的確是忠心,可那也是建立在足夠的利益上的。
如今這件事,不光要把整個周家搭進去,更是他們父子都要進去。
他不咬出宴成江才怪。
而就算宴成江不承認,也沒什麼用了。
安裝在書房內的那些攝像頭,早就將一切錄製了下來。
宴成江無法說話,所有的指令都是通過手寫的形式給周家父子看的。
自然被那攝像頭拍得清清楚楚。
而周清蘊,會站出來「大義滅親」。
宴成江手指微動,緩緩寫下一行字。
「周清蘊,是你的人?」
在宴珩來的這段時間,足夠他想清楚事情的關鍵了。
為什麼,周清蘊就那麼恰好聽到了關鍵信息?
周家安排的刺殺力度很大,卻全都被擋了回來,顯然從一開始,宴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
可一開始,宴珩並不知道自己已然知曉了他和段宏見面的事。
他安排的那些超乎想像的措施,究竟在防誰?
所有線索聯繫到一起後,哪怕那個猜測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真相了。
宴珩沒有回答。
可他的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宴成江蒼涼一笑。
真是到最後,都輸給宴珩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