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不恨呢?
那些記憶里的痛苦時刻。
那些求助無門的絕望。
那些尊嚴和人生被踐踏的苦楚。
她沒有辦法同任何一個人說。
甚至包括宴珩,她都沒有開口的勇氣。
因為對於旁人來說,那只是一段記憶。
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和一場夢沒有什麼區別。
一個人居然會因為一場夢而恨上另一個人。
這聽著就太不可思議了。
可唯有南梔知道。
那些刻骨銘心的痛,都是真的。
她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希望這是假的。
可當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那一刻,當林建英跟她說出了記憶中同樣的話的那一瞬間。
南梔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看著宴珩溫暖的眼神,南梔只能垂下眸子,低聲道。
「對,恨他!非常恨!」
宴珩沒有再問什麼。
他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住了南梔的手。
「好,那就不見他。」
他沒有問南梔這份恨意的來源。
只是如同包容的湖泊一般,接納了南梔的一切。
兩人沉默著又走了一段。
最後,還是南梔開口了。
「不問我為什麼嗎?」
不問問我,為什麼那麼恨他?
為什麼恨到根本都不願意見他一眼?
南梔覺得自己很矛盾。
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會也不能告訴宴珩真正的原因。
另一方面,卻又希望宴珩能夠來問問自己。
宴珩只是輕輕站定,微微低頭看向南梔。
「梔梔,你恨祁淼嗎?」
南梔幾乎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恨!」
「那你恨你的養父母嗎?」
宴珩繼續低聲問道。
南梔猶豫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
「算不上恨吧?他們不愛我,我對他們也從未有過期待。以後便是陌路人,愛恨用在他們的身上。都不值得,太浪費了。」
「那你恨周悅嗎?」
南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宴珩說的是奚曉雅。
沒想到宴珩只是短暫地看過資料,卻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
這次南梔猶豫的時間更長了一些。
「算恨吧。但也無所謂了。」
恨是因為,畢竟她的人生,也算陰差陽錯斷送在了祁淼和奚曉雅的手上。
無所謂是因為,如今,她布局讓奚曉雅提前到了宴承磊的身邊,更教導她一步步向徐嘉怡的形象靠攏。
讓她成為了祁淼和宴承磊決裂的一步關鍵棋子。
奚曉雅被拖入了局,祁淼發現真相後,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到時候,她的結局如何,便和南梔無關了。
南梔也不會再給她投射什麼眼神了。
不值得了。
宴珩點了點頭,用溫暖的雙手放在南梔的臉頰兩側,輕輕托起了她的臉。
他用的力氣非常的小心,仿若在觸碰什麼易碎的東西一般,又仿若在呵護什麼稀世明珠。
「你看,你這一路來,其實遇到了很多對你不友好的人,辜負了你的人。但你很少用恨去形容你對他們的感情。非常恨這個詞,你更是從未用過。」
不友好的人。
辜負了自己的人。
大概是吧。
許多了。
曾經的好朋友,因為信任,所以沒有隱瞞她自己的身世,結果第二天所有同學都知道了自己是被收養的。
更是知道了自己一直在撿廢品賣錢的秘密。
「沒人要的小破爛。」
這個稱呼伴隨自己許多年。
伴隨著他們以嬉笑態度扔過來的空瓶子,成了自己曾經許多噩夢裡的場景。
曾經和藹的鄰居,在林建英對外的宣傳下,也一個個以審視的眼光看著自己。
「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我一看就知道這小姑娘不安分的。」
……
在她一路走來的過程里,遇到了太多這樣的情況。
多到,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
沒想到,其實還記得。
「梔梔,你有你的秘密,你不想示於人前,這都沒有關係。我只要相信你就夠了。」
她對待祁淼,都沒有說出一句非常恨,但對宴承磊卻說出了。
宴承磊,他到底做了什麼?
看著眼前的睜著一雙黑亮眸子看向自己的南梔,宴珩珍視地輕捧著她的臉頰,輕輕俯身下來,在她的唇上落下一記。
莊園內,萬籟俱靜,只有背後的滿天星辰見證著這一幕的發生。
南梔白淨的臉龐上,慢慢泛起一抹血色。
嘴唇上溫熱的觸感,帶著另一個人的呼吸,還有他無法掩飾的愛意與珍重。
真好。
在一個人的眸子裡,看到他全心全意愛自己的模樣。
南梔緩緩抱住了宴珩的腰,第一次,讓自己全心陷入這份愛意中。
第二天,宴珩便給宴成江回過了電話。
回去過年。
可以。
兩點要求。
一,宴家上下,不管是誰,包括你,都不能給我的妻子和孩子一點委屈受。
二,宴承磊不可以在那天出現在宴宅。
宴成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第一條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我既然讓你帶她回來,便是認了這個兒媳。可你怎麼能讓小磊大過年連家都不能回?難道你還記著當初他得罪了南梔那件事?這都過去多久了!」
這宴珩,為什麼就不能讓自己多舒心一會兒。
「這件事,和南梔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我單純不想見到宴承磊。兩點要求,缺一不可。如果不方便,那今年春節我們也就不打擾了。」
宴珩甚至已經用上了打擾這樣的詞。
宴成江氣得拍了桌子。
可最後,還是咬牙點頭了。
宴家,不能沒有宴珩。
最起碼現在不能。
於是,宴承磊在臘月二十八那天收到了自己繼母的通知。
老爺子讓他過年不要回去了。
作為補償,老爺子特意讓人往他的別墅送了一輛絕版的捷豹老爺車。
這輛車子絕對的價值不菲。
可宴承磊看到那輛車,卻根本止不住地瘋狂大笑。
這算什麼?
打一巴掌,再丟一塊肉骨頭?
自己是什麼?
不被允許進家門的流浪狗?
可笑,真可笑!
原來從一開始到最後,自己都是不被宴家所承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