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威脅
潘洪上前兩步,冷眼道:「吳保長,我潘洪是得罪了王振,可你夠得上王振嗎?想要壓我討好他,你是做夢!想要從我身上搜刮錢財,你更是做夢!」
「我潘洪在京城都能把王振要辦的案子兩次翻了,在這大同會怕你一個小小的保長?你只管來,看下次是我落難,還是你再被調到郊外屯田!」潘洪冷聲道:「我能做第一次,就一定能做第二次!」
吳備心顫,蹬蹬後退兩步,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被潘洪嚇到,臉色更難看了。
潘洪卻依舊面色淡然,只是沖他重重哼了一聲就越過他離開。
潘洪回到家,潘岳正在灌潘鈺喝藥。
不知道是不是符紙起了效果,潘鈺的臉色比之前幾天的好多了。
那天的八人,另一個也傷到了臟腑,昨天傷重不治了。
所以潘岳現在盯潘鈺盯得很緊,一日兩頓藥,平安符和健康符都不離身。
要不是他們爹管得嚴,他很想把剩下的健康符都燒了給他吃。
扭頭看到潘洪回來了,潘岳忙問:「爹,里正找您做什麼?」
「我做了保長。」
潘岳和潘鈺眼睛一亮,「真的呀?」
潘洪見他們高興,他也不由露出笑容來,頷首道:「真的,你們兄弟有一個人頭的功績,這一次是爹沾了你們的光。」
他和潘岳道:「秦百戶和胡百戶都看中了你們兄弟,想要你們兄弟進軍中去。」
潘岳驚訝,「兩位百戶親自點我們兄弟倆的名嗎?」
潘洪點頭。
潘岳略一思索後道:「秦百戶點我們還有些緣由,我們回來的那天秦百戶就在,還是因為他在,大同軍才把盔甲和大刀讓我們帶走,不然這點戰利品我們也保不住,但胡百戶為何也想要我們?」
潘洪:「這次韃子南下,是胡百戶和西三所一起出兵,也只拿下九個人頭,還陣亡三人,你們八人,加上已死的宗四郎就拿下三個人頭,要是加在一起,給朝廷的報告上勉強能看。」
潘岳問:「爹以為我們應該跟誰?」
「秦百戶,」潘洪道:「我打聽過了,秦百戶是個正直的人,心胸寬廣;胡百戶能力強,只是心胸上差一些,好功,所以我幫你選擇了秦百戶。」
潘洪頓了頓後繼續道:「你弟弟現在身體如此,我替他回絕了,等以後他傷好了,再想辦法讓他入軍中,你先進去鋪路,還可以提前看看,軍中是否適合你們兄弟。」
潘岳:「我們是徙流,能夠入軍中成為正式的軍籍,已經是很好的出路了,爹難道還有其他的出路嗎?」
潘洪:「等待時機,將來我或許有平反的可能,到時候就可以有其他出路了,所以,哪怕你們進了軍營,也不要放棄讀書,正道還是科舉。」
潘鈺一臉的苦澀。
潘洪和潘岳都當沒看見,潘岳覺得他爹平反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宮裡的王振失寵或者死了,不然他們一輩子都只能在這裡。
與其盼著平反,不如在軍中立功,從另一條路拼殺出去。
所以潘岳對軍中的事很在意,「我們這樣回絕胡百戶,會不會得罪胡百戶?」
「會,」潘洪道:「但這是不得不的選擇。」
「你選擇胡百戶,拒絕秦百戶倒是不會得罪秦百戶,但在胡百戶手下做事,今天不得罪他,明天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得罪他,」潘洪道:「要想不得罪他,只能成為他的爪牙,應聲蟲,一切聽他的。」
「如此一來,你還是你嗎?你所求所願也不能到達,」潘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不用害怕得罪小人,君子坦蕩蕩,不用為此憂懼。」
潘岳抿嘴,他承認他爹說的對,可他也不想得罪胡百戶,當然,他更不想在胡百戶手下做事。
正如父親所言,在他手下做事,只要他有自己的想法,總會得罪胡百戶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不得罪胡百戶,還能到秦百戶手下做事呢?
潘岳偷偷看了一眼他爹,覺得他爹肯定不知道,不然他爹也不會被流放到這裡來。
潘鈺見他們說完正經事了,連忙插嘴問道:「爹,我什麼時候可以下床?」
潘洪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不急,大夫說你現在臟腑依舊帶傷,你看你這兩日都還便血呢,雖然不多,但也要特別小心,所以躺在床上不要動,需要什麼就告訴我和你大哥。」
潘鈺:「可大哥明天就要去軍中了。」
潘洪:「那不是還有我嗎?」
潘鈺低落,「我想和大哥一起去軍中。」
「不著急,等你養好傷就可以一起。」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敲門聲。
潘岳出去開門,是金家兄弟。
金長立看到潘洪,立即抱拳道:「保長。」
潘洪笑著拱手,「原來是金家兄弟,進來坐。」
金長立進屋看了一下潘鈺,這才說明來意,「秦百戶和胡百戶都想調我們兄弟進軍,保長說我們應該去誰手底下好?」
潘洪笑道:「這個要看你們兄弟自己的選擇,我家岳兒是選了秦百戶。」
金長立就明白了,「那我們也選秦百戶,潘兄弟,以後請多關照。」
潘岳忙抱拳,「金大哥客氣,是小子要請金大哥和金二哥多多關照。」
「我這不是客氣,而是認真的,當日要不是潘兄弟你帶著我們跑進林子裡,又帶著我們殺韃子,我們兄弟哪有今日?」
金長立嘆氣道:「潘叔應該知道我家,我家是永樂年間流放過來的,我們父親受祖父連累,一輩子是軍籍,我們兄弟也是如此。」
「可我們是軍籍,卻不上戰場,也不到軍中操練,而是在這流放村里做雜兵雜役的活,說是兵,其實是奴,不瞞你們,我和二弟早就想上戰場拼殺一場了,立不立功另說,至少得把家人帶出流放村。」
潘洪表示明白。
就算都是軍籍,那也是有鄙視鏈的。
其中身份地位最低的就是充軍流放到這裡的徙流及其家眷。
有年限的流放還好,偶爾要是遇到皇帝大赦,還可能回鄉去,沒有規定年限的流放,比如潘洪這種,還有金家先祖這種。
那是世世代代都要在這裡的。
他們身份低微,後代自然也低微。
世人總以為上戰場的士兵苦,卻不知道像金長立這樣的雜兵有多想上戰場。
上戰場是可能會死,但也有機會出人頭地,還能恩蔭家庭。
不上戰場,他們一輩子在給軍隊種地,打工,給各種將軍校尉們種地,打工;
一輩子要彎在泥里,隨便誰來都可以欺辱。
一生一世,子孫後代都看不到前程的那種黯然和折磨。
麻木的人可以麻木的過下去,但不想麻木的人,想要過得好一點的人,那是一天都過不下去。
但他們卻被束縛在這裡,彎著腰過上萬日這樣的生活,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金長立和金仲武在里正找來的那一刻就決定了,他們一定要跟著潘岳混。
這是他們的福星啊。
他們努力了這麼多年都看不到一丁點希望,但這次不僅看到了,還抓到了。
倆人都決定跟著潘岳去秦百戶那裡。
送走金家兄弟,潘洪就對潘岳道:「與他們兄弟結盟,將來你上戰場就有了策應的人,但你也不要懈怠,從明天開始,你去跑步和扎馬步吧,把下盤和力氣練起來,從今以後你就是真正的士兵了,要記住,武臣不惜死,你才能護住邊關,護住國家。」
潘岳應下,等他爹一走,他就扭頭和床上的潘鈺道:「你別聽爹的,等你好了,你也跟著我跑步和扎馬步,把爬樹,騎馬這些都學會,將來上了戰場打不贏就跑,只要你跑得夠快,敵人就追不上你。」
潘鈺張大了嘴巴,「這不是逃兵嗎?」
「什麼逃兵,這次我們是不是跑了?只有保住性命,才能想辦法反擊回去,」潘岳道:「我們這次不就是跑進林子裡,再想辦法殺了韃子嗎?」
潘鈺點頭,點到一半覺得不對,立即止住,反駁道:「可我們那會兒是雜兵,沒有武器和盔甲,任務只是收稻子,上了戰場,目的就是作戰,我們怎麼能跑?」
潘岳:「不管是在哪兒,目的是一樣的,打勝仗,殺敵人,是不是?」
潘鈺找不出毛病來,遲疑的點頭。
「你不活著,怎麼殺敵人,打勝仗?」潘岳道:「你要記住,兵不厭詐,武臣和文臣不一樣,文臣不需要耍心機,武臣才需要奸詐耍心機。」
潘鈺瞪大了眼睛,「大哥,你說反了吧?」
「沒反,」潘岳道:「武臣是對外,自然是越睿智,聰明,奸詐,就越好,文臣是對內,對百姓,對同僚,自然是坦誠,坦蕩最好。」
「你想想,要是文臣們不耍心機,一心將天下治理好,爹還能受冤流放嗎?」
潘鈺:「大哥,雖然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但這天下的文臣武臣又不是你手裡的木偶,你讓他們怎樣,他們就怎樣。」
「孺子可教也,」潘岳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都能明白的道理,爹卻沒明白啊。」
潘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好啊你,你說爹連孺子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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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