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帶他們來上界

  在飛升境強者看來,第一二層純屬菜雞互啄。

  贏下擂台之後附送的那些雲島,也小得隨時都要被雲海侵蝕成碎石。

  這種低層次的戰鬥,拿來歷練下家族中的後輩也就成了。

  真正的競爭,還是得看第三層。

  到了飛升境,爭鬥的層次高了,危險性也相應提升,畢竟大家都是挨過天雷的人了,誰還怕死呢?

  更難受的還有雲海塔的匿名規則,誰也不知道排在自己前面的到底是誰。

  若是遇到些講道理的修士,打不過棄權也就罷了。

  但要是遇上嗜殺成性的修士……那就遭了。

  他們本來在不能殺人的雲海城裡就憋壞了,進了雲海塔還不抓緊機會搞事?被他們盯上的挑戰者,極有可能連棄權的機會都尋不到就被當場斬殺。

  所以,從第三層起,雲海塔內的每一場戰鬥,都像是拿命來做一次豪賭。

  溫雲一貫學不會輕敵,只記得住「珍愛生命」四個大字,她這回進雲海塔也是做足了準備。

  雖說從外面看來,她身上衣著依舊素淨簡潔,沒有旁的裝飾物或法寶,再看眼神堅定,背脊筆直,十足一個清冷孤傲的女劍修。

  但是除了小火龍,誰能猜得到這幅假象之下的真相呢?

  她衣服內層足足貼了三百多張防禦捲軸,幾乎是把捲軸縫成衣服穿了!

  這月的挑戰者就她一個,倒也不必擔心後面有人不講武德搞偷襲。

  溫雲邁入雲海塔的瞬間,就被傳送到了第三層的一百號擂台。

  在這裡守擂台的是個高瘦的青年,瞧不出年齡,閉著眼好似在假寐,微光只落在他半邊身子上,隱約可以見到衣角上還殘留著變成暗色的陳年血跡。

  殺氣頓時蔓延出來。

  儘管他在雲海塔內的修士中只排最末,但這股危險的氣息,已不是外界修士能與之比擬的了。

  在溫雲踏入的瞬間,他的眸子猛地睜開,一道陰冷的視線隨之射了過來。

  只不過在看到溫雲那張過於稚嫩的面容後,他微一怔,旋即緩緩皺眉。

  他冷冷說:「哪家的小丫頭剛飛升就敢來雲海塔試煉,這地兒不是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少爺小姐該待的地方,我懶得同小孩兒動手,你自己出去吧。」

  換成旁的修士,聽到這樣的話定會火大,覺得他這是瞧不起我,我要殺了他!

  然而五百多歲的溫云:他這是在誇我年輕,美滋滋!

  於是溫雲非但不走,反而拿出武器對著他微笑著拱了拱手,朗聲道:「還請道友多指教。」

  見她不識趣,那青年臉色頓時一冷:「既是如此,便讓我來給你上這雲海塔的第一課吧!」

  他速度極快,如箭一般飛射過來。

  溫雲眼前一亮。

  不愧是能在雲海塔內受擂之人,雖說只是最末,但是這能耐已遠超尋常飛升者了。

  這是她飛升之後的第一場正式戰鬥,她亟需同人交手,才能夠真正適應飛升境的力量。

  這個對手不弱,她很滿意。

  溫雲手持龍骨法杖往後輕躍避開,她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反擊,而是選擇放出自己的神識,將整個擂台都覆蓋進去!

  神識其實就是精神力,在這方面溫雲要遠遠強過尋常修士……不,確切說來,在飛升境內恐怕無人是她的對手。

  因為她可是挨過了一百二十二道天雷轟頂的人!

  雖說上界的修士也是會修煉神識,但是沒人跟溫雲一樣,前五百年僅修神魂。

  更沒有跟溫雲似的,天天作死研究禁咒,把自己的神魂翻來覆去地折磨,以至於對那種痛苦都習以為常了。

  所以正常人可以挨過前一百道淬體的天雷,但是到後面淬鍊神魂時,他們就禁受不住那種源自靈魂的痛楚了。

  便是商無央這樣赫赫有名的天才,他不也倒在了一百零一道的天雷下了嗎?

  而溫雲的神魂在經歷過淬鍊後,變得越發可怕了。

  此刻她的神識仿佛一根根細絲,悄無聲息地捕捉著空氣中的每絲異動,並在第一時間作出應對。

  那高瘦青年亦是覺得古怪。

  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無論是身法還是修為都不算好,甚至在自己的攻勢下連還手的機會都找不到,但也不知為何,總能險險地避開他的每一次攻擊,就像是提前預知了所有的動作似的!

  難道她是專修身法,不修攻擊功法?

  真是怪哉!

  分明是一場貓抓耗子的遊戲,然而這老鼠太過狡猾,反而像是在戲耍著貓跑。

  這樣打鬥到後面,高瘦青年體內的源力都快耗盡,原本迅捷的動作也相應地變得遲緩下來。

  「就是現在。」

  溫雲尋著機會,在對方又落空一擊的瞬間抄起武器,拿的明明是龍骨魔杖,揮出的卻是一記劍招!

  高瘦青年萬萬沒想到逃了一整天的她居然會還手,且力道還這麼大,這猝不及防的一棍子竟然把自己敲飛了!

  被打下擂台的瞬間,青年的腦子還有些懵。

  然而那少女卻已經斂了斂衫裙,笑臉盈盈地對著他拱手:「多謝道友,辛苦了。」

  在被傳送出雲海塔的前一刻,他終於想明白她為何要對自己說那句「辛苦了」。

  敢情這丫頭在拿自己當陪練啊!

  溫雲確實是這麼想的,也是這樣乾的。

  雖然劍修都愛財,但是除非緊要關頭,她其實不太願意用命去搏富貴。

  雲島固然很美好,但還是小命價更高。

  所以在連續挑戰贏了三位陪練之後,溫雲意識到一個事實:她現在實力已經尚且不足,恐怕不能繼續再挑戰下去了。

  方才應付第九十八號時就是搞偷襲才勉強贏過,若是不自量力去挑戰更強的一層,結果恐怕只會敗退而歸。

  她準備出去後,先仔細反思研習前面的三場戰鬥,將這些經驗盡數消化後,等到下月初再嘗試著去挑戰第九十七號擂台。

  至於現在,溫雲則是乾脆利索地選擇結束這月的挑戰,退到雲海塔外。

  肅殺死寂的雲海塔內跟塔外仿佛是兩個世界。

  雲海塔已然成為雲海界的一道□□,雖說絕大多數人沒打算進去冒險,但是來雲海界總歸是要來看看的,故而這附近尤其熱鬧。

  且不說城中的那些裝潢華麗的各色商鋪,便是塔外的那一大片空地上,那也是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小攤,來自各界的商販們在此易換資源特產,倒也很是熱鬧。

  畢竟修真界雖然不用吃飯,但是你修行想要法寶總得源晶吧?

  受了傷找醫修也得源晶吧?

  武器壞了重新修理那也得要源晶吧?

  在上界,連追殺仇家都得耗費一大筆源晶!畢竟上界太大了,想找人並不是件容易事兒。

  說來說去,在上界修行需要的資源,那可是個永遠也填不滿的巨窟。

  所以,像飛升境為了省下寄售費用,選擇來擺攤也不是什麼奇事,他們當中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學著大大方方地吆喝招攬客人。

  溫雲一抬頭,就從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喊得最大聲的宿垣真人。

  這個老劍修神采奕奕地挽了袖子站在人群中央,渾然不怕丟臉,大聲招呼著。

  「走過路過別錯過啊,便宜出租一階雲島了,還有少量二階雲島,位置極好風景奇佳……咦,雲丫頭,你這麼快就出來了?」

  經歷了葉疏白上次給予的教訓,這次宿垣真人好歹沒是穩了一手。

  他沒在溫雲面前擺長者架子,而是謹慎地問:「你這次是勝了多少人?」

  待得知溫雲贏了三次後,他總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算變態。

  但是轉念一想,溫雲挑戰的可是飛升境啊!

  她剛飛升不久就可以連挑三人了,這仔細想來,三個飛升境可比一百個飛升以下的難纏多了,溫雲這怕是比葉疏白還要變態了!

  但是成熟的劍修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真正想法。

  宿垣真人淡然頷首,冷酷評價:「尚可。」

  溫雲倒也不計較這些,她現在更關心葉疏白的去向:「這都過了快十日了,小白還沒出來嗎?」

  「葉小子要強不要命,這次怕是又要到極限才願意出來,我們不必等他,且先去做更要緊的事。」

  宿垣真人不急不緩地收了攤子,又衝著溫雲抬了抬下巴。

  「走吧,我們去領你新得那幾座三層的雲島。」

  溫雲其實不太放心雲海塔內的,只是雲牌上印有她的神識標記,除非她親自去,宿垣真人並不能開啟雲島。

  她也只好收回憂慮不舍的目光,轉身跟著前輩走。

  老劍修看得心酸又好笑,摸出罐烈酒仰頭灌下。

  年輕真好,還能談情說愛,可真是讓人羨慕啊!

  好在新的三座雲島入手後,飛快地修復好了宿垣真人酸澀的那顆心。

  要什麼情情愛愛,還是到手的雲島香!

  溫雲用神識納入雲牌內探查了一下,皺了皺眉:「這兩座怎麼離得這麼遠?」

  雲海界太大,這兩座島怕是都在雲海界的邊緣處了,以他們現在的御劍速度,連前去查看的時間都沒有。

  好在最後那雲島距離雲海城挺近,仔細觀其方位,竟然跟第十峰分島差不多可以算作相鄰了。

  當然,這所謂的近,其實也有大半日御劍的距離。

  待降落到新的島上,宿垣真人立馬笑開了眼。

  「誒,這座雲島很不錯!不愧是三層獎勵下來的大島,瞧著是要比先前那座大上四五倍,這一眼居然都望不到邊了。」

  他看得極高興,在御劍環視了島上的布置後更樂了。

  「這座雲島的上一個擁有者大氣啊,竟然還建了處莊園,而且看這使用痕跡,想來在這兒起碼住了有兩個月了。」

  宿垣真人心中樂呵,性質極高地繞著島視察了一圈,最後重重點頭:「我覺得這地兒不錯。」

  溫雲也認認真真地看過,眼中的光越來越灼熱,同樣點頭附和:「我也覺得這地兒不錯。」

  「想來這座雲島出價兩萬源晶……不,三萬源晶,應該也很好租出去,我這就尋主顧去!」

  「前輩稍等!」

  溫雲卻突然喚住了他。

  「怎麼?難不成你覺得三萬低了?那我再提提價?」

  「不是的,這處雲島我想留著。」

  「留著?怎麼,你打算跟葉小子分居兩島了?」

  「不,我打算將它留給清流劍宗。」

  宿垣真人的表情凝滯下來,遲疑著開口:「你難道真想把清流劍宗搬來上界?原來你不是在開玩笑?!」

  「是,此話從不作偽。」

  溫雲站直,對著宿垣真人深深一拜。

  她道出長存心中的念頭:「還請前輩將師兄們帶入雲海界!」

  飛升者可以踏碎虛空而行,來往於各界間。

  現在她跟葉疏白兩個領悟了法則之力的人不在下界,那東玄界自然不會再注意到這麼個將廢之地,從中帶人出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她跟葉疏白需得在此守著雲海塔的擂台,不能離去,此事只能由宿垣真人去跑一趟了。

  宿垣真人愣了愣,旋即大笑:「還當什麼呢,原來是這個,還用你求?他們可都是我的親徒孫,便是你不說,我也打算去把他們帶出來的,畢竟在下界飛升的可能性極為渺茫,幾乎等同於零。」

  「只不過,雲丫頭,你需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我們沒有縱橫虛空的法寶,未飛升者無人帶領也無法在虛空中存活,僅憑我之力,最多也只能帶兩個出來。且這兩界的距離甚遠,或許你未曾察覺,但是我們光是從修真界前往雲海界其實就已耗費了數十年時間了!」

  「兩個名額,你能保證我把能將他們引入上界的這個消息帶回去,尚未見識上界殘酷的他們真能同往昔那般和睦友愛,不會為了這兩個名額反目成仇嗎!」

  「雲丫頭,你別忘了葉小子的事!飛升到上界,幾乎是所有修士的畢生所求!」

  溫雲身軀一震。

  是的,那些為了飛升之夢而瓜分葉疏白玉嬰的人,在事發之前,不也都曾是葉疏白的道友,甚至是同門嗎?

  所有的修士在修行之初就被烙下了一個相同的信念:努力修得大道,最後飛升去上界。

  他們並不知曉上界其實沒那麼好,也不知道先前的飛升者其實好比屠宰場中被選中的牲畜,下場悽慘。

  他們只知道去了上界就可以做仙人,可以享長生得大自在。

  便是師兄他們,因沒有真正見過上界是何狀況,恐怕也是存著相同的想法,所以在溫雲飛升時,他們在真心祝賀的同時,也都是羨慕著。

  宿垣真人若回去,說要帶兩人入上界,那不亞於給了兩條飛升的捷徑。

  那比葉疏白玉嬰的誘惑力還要強過萬分不止,恐怕沒人會願意再等個幾十上百年,等著宿垣真人承諾的下一次降臨。

  可是,他們會相信這虛無縹緲的一句承諾,還是會選擇爭奪眼前的機會?

  師兄師姐們眾多,並不僅只有兩人,而帶人離去的動靜也絕對無法隱藏。

  他們會反目嗎?會因此而恩斷義絕,拔劍相向嗎?

  溫雲眼前依稀又出現了那幅畫面。

  葉疏白拖曳著艱難的步子,緩緩行在雪地上,刺目的紅色被白映得尤其醒目。

  他身上的傷源自魔修,也源自那些舊時同他微笑問候著的正道道友,更源自人性中無法泯滅的那絲貪念和欲望!

  慈眉善目的東方和歐陽兩個太上長老,謙和近人的柳正虛掌門。

  這三人,也曾與葉疏白親密無間地修習功法,或許也曾跟他一起在黎明曦光下探討劍術,而柳正虛,同葉疏白更算是兒時的同伴。

  可即便是這樣的關係,最後也為了那一絲遙不可及的飛升的可能性,將過往的深厚情誼盡數斬斷!

  自知曉這一切後,溫雲才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

  修真界的修士們早將對飛升的渴望印在了骨子裡。

  為了飛升,除了命,他們什麼都豁得出去!

  宿垣真人嘆口氣。

  「我活了三千多歲了,經歷的人和事遠比你想像中多,天下最難測莫過於人心,連仙人也看不透它啊!」

  溫雲沉默了許久。

  最後,她再次彎腰,對著宿垣真人長拜不起。

  「前輩,我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