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水滴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湯昭一面應對，一面觀察這對面的存在。
眼前的形象，怎麼說呢……
像是一滴水。
一個水滴的形狀，相當完美，是令人賞心悅目的流線型。
水滴顏色澄淨，只微微發藍，一點點若有若無的藍色反而令它看起來更加乾淨純粹。
它是完全的元素形象，沒有五官，沒有嘴。它剛剛發出聲音是水滴的表面泛起了一絲漣漪。
漣漪就是震動，震動就是聲音，這樣的發生讓它的聲音也非常純粹澄澈，沒有任何雜質，也沒有特殊的音色。
這就是主神嗎？
可是主神不是有身軀嗎？就在地下埋著呢！
難道說……那只是幻化出來的血肉之軀，這才是它魂魄真正的模樣？也就是神格的本體？是它最返璞歸真的樣子？
湯昭很是吃驚。只剛剛那一瞬間，湯昭連續幾次吃驚了。
第一個吃驚就是主神居然真的留下了自己的意識。
他之前只是猜測主神有殘魂留下，但也有可能是新誕生的劍祇。現在對方出現，幾句對話出來，分明就是主神本神，就算不是主神的魂魄不滅，至少也是保留了當年的一絲意識。
這怎麼也算個真靈不昧了。主神當年意外隕落，還有餘力玩這手嗎？那主宰怎麼沒有……
哦，好像主宰也藏了一手。
再者，他也沒想到主神的本體是這樣的。
原來主神是……元素神嗎？
元素本身也可以成為規則，與概念同層。就像劍意可以是水、火、光一樣。但就算是劍聖，一般也只敢在劍象上取天地之元素模擬，而不是敢直接就取元素本身做劍意乃至劍道。
譬如金烏，它無限接近於太陽，但它的劍意也只是照耀，是生長，是毀滅，連劍象也是金烏，而不敢取太陽本身。
這其實就是不敢。
如果直接取了純粹的太陽為劍象、為劍意，又要往上走，那就是決意與天地間那一輪太陽爭雄了。劍道的終點，也就是現在能看到的劍聖終點，是以劍合道。劍道直指規則的盡頭，成為唯一的規則。那麼當一個劍客決定以自然界存在的元素與現象為道的時候，他最終是要取而代之，或者將之吞併的。
現在的劍客似乎還沒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就算是劍聖們以八卦為劍名，終究還是隔著一層，叫乾劍、坤劍、震劍，沒有人直接叫天劍、地劍，山劍。說是取巧也罷，說是畏難也罷，但選擇更順暢的道路是人的本能。即使當年的主宰也不能例外。
按理說，神就不存在這樣的取捨。不是因為它們叫做神明就是真正至高無上的，而是它們本來也沒有選擇。
人之所以會選擇，是因為先有了人，有了智慧和性格才成為劍客，但神明是先有了規則，才誕生了意識成為神的，那麼他們是什麼神，擁有什麼「神權」，根本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那麼，什麼山川日月，宇宙洪荒，應該都可以為神了吧？就像神話故事裡的第一批大神一樣，是天道，是自然，是最高異象化形，是最值得眾生崇拜的神明。
然而湯昭在神界也算混跡數年，他並沒有看到這樣簡單粗暴、符合人們印象中的大神。每個神的神權都犄角旮旯，饒了七八道彎，取了小眾難懂的名字。比如他這個太熊神，也可算是火神，而神界當中怕不有幾十上百個火神，包括一位強大的上神，卻沒有一個越過神名直接稱呼自己為火神。
就連左右上神也在內，左上神不過一頭鹿，右上神本體看起來是山嶽，但依舊是山嶽的變種，或可以叫做山嶽巨人，而不是山嶽本身。
湯昭之前沒有意識到這種現象，就算意識到了，恐怕也會覺得這是本身的限制——劍種也好，神格也好，畢竟都是規則的碎片，雖然蘊含著規則，但是大概是沒辦法承載完整的大道規則吧。
但是他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元素神。
主神，居然是水神嗎？
不是哪一條江河、哪一片湖泊的神，甚至也不是汪洋大海的神，而是真正的水之神嗎？
如果是這樣，它豈不是已經取代了自然，成為天地自然中的一部分，位格最高，還在主宰之上？
然而當初它也沒有戰勝主宰啊？難道說主宰的道也不遜於自然之道了嗎？
還有……主宰怎麼也還在呢？
湯昭見過主宰……的影子。
那是他在火精族融合聖火的時候，那是他融合的最大的一片碎片，幾乎一下子補足了大半碎片，也一下子激活了眼鏡中隱藏的能量，就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主宰的影子。
主宰在熊熊火焰中出現，向他伸出了手，一句話也沒說，就慢慢隱去了。
那時湯昭認為那是主宰在交接。那應該只是一抹殘影，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出現，跟眼鏡的新主人做個交接，然後他就完成了歷史使命，永遠的隱去了。這樣消失，也是最合情合理的。
從那時起，湯昭就以眼鏡的新主人自居了。
難道不是嗎？
當眼鏡上出現了那段文字的時候，湯昭一邊念，一邊傻了：原來主宰還在嗎？不但在，而且還能思考，還能和自己同樣苟到現在的老對手打招呼？
什麼號稱一死一傷，雙雙隕落的兩位世界至強者，合著一位都沒走？
好傢夥，世界是你們二位玩耍中的一環嗎？
湯昭有一種被拋出局外的感覺。不過他們這位主宰似乎狀態還不如對面。對面還有一尺來高的一滴水作為形象，而主宰似乎只剩下眼鏡背後看不見的意識了。
就像……數字生命一般？
湯昭可以閉嘴，試試這位眼鏡背後的主宰能不能自己完成這一輪新對話，也可以觀察他到底是什麼狀態。但是對面的主神擺在眼前，狀態又明顯好過這邊，如果他不搭話，要是把主宰撂在這裡，似乎是人間這邊輸了一籌？
湯昭覺得，應該以敵我矛盾為先。
再者，當他說話的時候，他就上了主神的號，在第一視角窺探兩位至強者未盡的故事似乎也有一種別樣的刺激感。因此當對方怒氣沖沖的出現時，他還是很順滑的接過了角色。
「我來這裡怎麼了？你既然已經埋了，還能管得了誰來你墳頭蹦迪嗎？」
蹦迪二字，當然是湯昭發揮。整句話的意思沒變，但是語氣用詞明顯更氣人。
當然是有劇本，但是不許我理解角色再創作嗎？湯昭不知道主宰到底是什麼性格，但他覺得兩個老對頭見面應該不會溫情脈脈，所以他就是奔著氣人去的。
果然，雖然蹦迪二字主神並不理解，但是它被氣到了。那滴本來完美無瑕的水滴在微微顫抖，發出如音叉一樣的震顫聲。
但緊接著，它又平靜下來，道：「旭輪，你不也是只剩下墳頭了嗎？還是說，你連墳頭也沒有了？別以為吾不知道你來幹什麼！你是來覬覦我的力量的吧！因為我為我的世界留下了豐厚的遺產，而你，什麼也沒留下。我早就說過，別看你似乎擁有和我匹敵的力量，其實你的力量是如此虛幻，只是外力。等你一死都消散了。而我的力量則永恆存在！你的兒孫接不到你的遺產，你就算還剩下一點兒腦子也無可奈何，只能指揮他來我這裡偷盜。可悲，你當年的威風哪裡去了？到我這裡要飯，你好意思嗎？」
湯昭看著自己眼鏡緊接著閃過的字跡，流暢的讀了出來：「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我只是來看看你，順便告訴你點外面的事。你猜你死後神界和天魔界怎麼樣了？」
龍布，也就是主神的水滴划過幾絲漣漪，道：「那自然是蒸蒸日上，把你的兒孫們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不然你也不會技窮，把主意打到我這裡來了。」
「哈哈，你想得挺美的。可惜完全錯了，其實……」
湯昭念到後面，打了個磕巴。
因為後面沒有了！
台詞戛然而止，只有飛過一行小字：「你來告訴他外面的情形，越氣人越好。」
呃……
主宰確實也不是個古板的人吶。我這個氣人的能力是得到他的認可了嗎？
其實想想如果主宰一直在，至少在火精族那時就清醒過來的話，那麼湯昭這幾日拉幫結派，翻雲覆雨的搞事，自然全看在他眼裡，雖然主宰什麼也沒說，但只是想想，似乎已經覺得有些羞恥了。
但至少現在，湯昭咳嗽了一聲，道：「如今確實蒸蒸日上，就跟蒸籠一樣。神界的神嘛，都死光啦！」
……
水滴抖了一下。
湯昭不等它說話，乘勝追擊道：「你的原來兩個左右手一個鹿一個石頭都死了。萬神殿也差不多塌了，那些神殿的餘孽正在東拼西湊，湊一點兒力量去最後一搏。但是是沒有希望的，他們自己都知道。所以也就是有一天算一天啦。天魔界也死了好多天魔，內戰一觸即發，等爆發之後也就要死的差不多了……總之都，死，完，了！」
那水滴神差點化成水彈神，嗡嗡道：「胡說八道！」
湯昭笑道：「你可以當我胡說，但你還記得你手下那個石頭人來你這裡切你的手指頭的時候嗎？但凡不是大難臨頭，它也不至於如此吧？」
龍布默然，過了一會兒道：「縱然真有危機，也不是因為你們。你們哪有這個本事？」
湯昭道：「當然不是因為我們。若是我，你們還不至於毀滅得這樣快。全是因為你們天魔界來了不可抵擋的敵人罷了。而且還有一大部分是你們作的，要不是內亂、姑息、愚蠢，也不至於崩塌得這麼快。我們可以坐視天魔界滅亡才有所動作，但我們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才來找你想想辦法。你要是還想庇護你的子孫，就把力量獻出來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