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搖動,映著桌上的燭光……
臥房之中,唯有這一處光明。
湯昭輕輕地搖動著水盆,默默道:「仙女姐姐,今天這筆生意很重要,我一叫你,你就出來。拜託了。」
來之前,他又用了一次擬持,給自己又加了一條瑞彩。從他死裡逃生反而獲得劍種來看,那個運氣還是有用的。就算薛姐姐的福袋有八分作用,那瑞彩也得有兩分吧?
所以,剛剛他又擬持,也給薛大俠加了一條。
幸運拉滿,湯昭最後做一次懇求,抓起薛大俠的手。
薛大俠的手幾乎看不出之前的形狀,烏黑浮腫,皮膚潰爛,湯昭拿在手裡,雖然明知他是令人尊敬的大俠,仍不由心生畏懼,咬住牙先將自己的內力渡了過去,然後試探在空靈狀態用精神力將兩人連結在一起。
自從他幾次在外面耗盡精神力之後,他的精神越發壯大,漸漸可以指揮向外探索,有了那麼點「神識」的感覺,雖然只能探出身體一絲,就像一層膜一樣,裹住身體。
也就說,什麼東西他只要摸到,就能「看」到。
……
雖然稍微雞肋了一點兒,但那種意識離體,五官延伸的感覺很神妙。
現在,這淺淺一層精神,溝通了他和薛大俠的身體,兩隻手被精神纏繞,仿佛一隻手。
入水——水冰涼。
嘩啦啦——
一個曼妙的影子從水中升起。
湯昭見過幾次仙女, 從沒覺得她身姿如此窈窕, 容貌如此美好, 以至於那身綠鎧甲都宛如霓裳羽衣。
「少年,你要金的,還是要銀的?」
……
是不是話簡略了些?
湯昭看著她, 覺得她似乎每次出場都會有微妙的變化,似乎表情會更生動一些?
還會主動偷懶耍滑, 是不是也證明她更接近於真人了?
這是一種復甦還是……自我學習呢?
既然仙女不嚴格走流程, 湯昭也用隨意的口氣道:「我想要原來的那個。」
此時, 他心中一動——
他現在手裡的那個劍種,是原本打進他身體的那個嗎?
之前他放進水裡的東西, 可都是直接換掉的。碎眼鏡換了好眼鏡,附帶金手指。桐花引鳳訣換了神鳥瀝火訣,也根本不是一種功法。這劍種也過了仙女的手, 還能是原來的劍種嗎?
刑極說這個劍種異常適合他, 看起來非常溫順, 是天生如此, 還是經過仙女的改造呢?
如果如此,那從薛大俠手中取出的劍種會適合誰呢?又從司立玉手裡過了一遍, 又會適合誰呢?
以後他得到劍,能直接換嗎?
一把堪稱「奇蹟」的劍,也能由仙女操作更換麼?
這樣想著, 仙女已經開始卡殼了……
湯昭忙從懷中拿出一個盒子,裡面滿滿都是指環。
或者說是「術環」。
這是琢玉山莊制式生產的術器, 也是最普通的術器。自帶一個防護的符式,若論防守還趕不上刑極之前給湯昭隨便劃得那個, 只是保存的時間略長些,精心保管也超不過半年。但是依舊供不應求。出山莊的價格就是三百兩。在市面上轉手幾次, 還能再往上翻倍。可以說是暴利了。
對符劍師來說,人間財富唾手可得,他們所求的也不是這個——起碼不全是。
薛夜語手頭最多的術器這個,又不占地方,慷慨地給了湯昭一大盒。
吸吸吸……
終於,仙女緩緩道:「我把這個給你……」
她背後又出現了一道影子。
上次這道出現時,湯昭還在極度痛苦中,沒有看清楚,只依稀記得仙女背後仿佛長出了翅膀,兩翼斜飛。
此時他才看到,她背後是一本書,攤開的書頁仿佛翅膀,向兩邊展開。
劍譜?
湯昭正奇怪,為什麼劍譜會在這個時候打開,薛大俠手一震,仿佛受到了什麼力量往前拉拽。湯昭忙死死地抓住他,眼睛盯著他的指尖,眼見指尖前方空間一變,突然大聲叫道:「司老師進來!」
門一開,司立玉立刻進來,湯昭手中已經托住一枚劍種,手一彈,往司立玉處飛去。司立玉沒有抵抗,任由劍種沒入身體。
這個過程極短,甚至不容一個完整呼吸,但湯昭突然覺得汗毛一炸,仿佛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那是心理作用, 還是意識在報警?天上真的有什麼致命的威脅?
好在一瞬間感覺消失了。湯昭放鬆下來。司立玉卻已經臉色蒼白,靠在桌上。
刑極和薛夜語跟著進來, 薛夜語過去看薛大俠,刑極道:「成了。」
湯昭欣喜道:「幸不辱命。只是剛剛好像有什麼危險靠近……」
刑極道:「嗯,感覺到了。是天魔。精神力越強大, 這種感覺越明顯,你是達標了。我還得請人算一下,看有沒有影響。小司怎麼樣?」
司立玉坐在桌邊,剛剛閉上眼,現在微微睜開,目光躍動,道:「可以。」
刑極道:「之前說好的三天,如果你難以忍受……」
司立玉額上青筋暴起,大聲道:「沒有問題,三天而已!薛大俠能支持一個月,我不過三天而已,有什麼問題?」
湯昭見他額上已經落下汗來,回憶起當時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
刑極點點頭,不再問他,轉而問薛夜語道:「薛大俠怎麼樣?」
薛夜語蹙眉道:「我要回家一趟,把他帶給父親,說不定還能救一救。」說著取出一個鼻煙壺大小的盒子,不知觸動了哪路機關,盒子變大,打開能躺下一個人。
她讓湯昭幫忙,把薛大俠小心翼翼抬入盒中,蓋上盒蓋,那盒子又縮回手掌大小,對湯昭道:「我要回去了,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湯昭抱歉道:「我還要參戰。等戰後我要還活著,一定去投奔姐姐。」
薛夜語瞪了他一眼,道:「小孩子不知忌諱。什麼死啊活啊的?你看檢地司的大人們從不說這些晦氣話。」
刑極回過頭來,笑道:「放心吧,此戰之後我若還活著,一定送湯昭去琢玉山莊。」
薛夜語氣的撇過頭去,又對湯昭道:「到了魔窟要好好保護自己,檢地司的人多不靠譜,你知道麼?」又將一個荷包塞給湯昭,道:「這裡是地圖、信物還有幾件趁手術器。到時候他要是不送你,你就自己來。進了琢玉山莊報我的名字,絕沒有人為難。」
湯昭謝過,道:「姐姐一路保重,薛大俠就拜託了。」
薛夜語道:「那自然,畢竟是我叔叔啊。」說罷走出門去。
刑極道:「等等,我和湯昭送送你。」
湯昭一怔,猜到刑極有話跟自己說,便跟著出去。
薛夜語到了莊中,跟兩人告別。穿上一件灰白色仿佛白貓頭鷹一樣的衣服,背後兩個翅膀撲啦啦扇風,身子飄然而起,乘風去了。
湯昭不免艷羨,道:「符劍師當真方便。」
刑極道:「符劍師自然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但若論真本事,還是劍客。若論飛行,只要成了劍客,誰還不會御劍術-劍氣化虹?瞬息百里,比這拍翅膀強多了。我叫你去琢玉山莊,是叫你鑄造自己的劍,於劍之一道上前途更廣大,可別光琢磨符道,誤了劍客的修行。」
湯昭笑道:「知道了,刑總。」
刑極聽得這個稱呼一笑,道:「這三天你就在這裡照顧司立玉,沒問題吧?」
湯昭道:「當然,這是說好的。」
刑極道:「其實我是很擔心小司的。他光說薛來儀堅持一個月,卻不知其中耗費了多少鎮痛的丹藥。至少前面半個月薛來儀能如常行動,可把薛家的家底掏空了。如今沒有剩下給他吃的,只能生熬。你看情況,如果他熬不住,就點了他的穴道。飲食由你餵給他吃。」
湯昭嗯了一聲,突然心想:司老師是檢地司的武官,上過戰場又修煉有罡氣,意志遠超常人,他尚且幾天都難熬,那些孩子們被做成劍奴,又是怎樣的煎熬?罔兩山說是有抑制痛苦的方法,能抑制幾分?那地方到底關了多少劍奴?
早晚有一天,要踏平了那鬼地方。
刑極道:「如果你看他實在難過,就躲出去一會兒,讓他自己哭哭鬧鬧,發泄一回。他是個要強的人,你在他面前他肯定要逞強。可是逞強就是受罪,你要給他留些空間。」
湯昭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細心的考慮,道:「我明白了。」
刑極道:「還有,照顧他的同時,別忘了自己修行。本來最後幾天我該帶著你熟悉權劍的,但現在時間又縮短,實在是抽不出身來。正好此地無人,你就好好地練,順便熟悉環境。雖然魔窟降臨後環境會變化,但多熟悉熟悉也沒壞處。」
湯昭再次點頭。
刑極取出一個鏈子,鏈上墜了個拇指大的罐子形狀的墜子,道:「還有這個,老平頭送你的禮物。法器。比薛姑娘那個放大縮小的盒子好用多了。外頭那些和空間沾點兒邊的術器十萬兩起,可連這個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湯昭恍然,沒想到自己也有空間寶物了,那可是他自己聽故事時最想要的。
不過,以後很長時間都見不到這個胖老頭了,難為他還想著自己。
刑極將罐子倒轉,落下一個袖珍小劍,緊接著長大,劍鞘上一隻獨角神獸栩栩如生。
「拿好你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