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經到了日暮時分。
太陽的樣子一寸一寸往下移,光輝一分分黯淡,草原上的夜晚來臨了。
草原廣袤而平坦,一人高的茅草淹沒了所有生靈的痕跡,一旦陰影籠罩了大地,就好像陷入無邊地獄,徹底變得死氣沉沉。唯有剛剛變異出來的凶獸時不時對著無月的夜空咆哮。
簌簌……
一陣細微的聲音,一塊土地被掀開,露出一個圓洞,洞裡鑽出兩個灰頭土臉的人來。
「啊呸——」
其中一個狠狠地但輕輕地啐了一口,罵道:「破地方,憋死老子了。差點熬不到現在。」
另一個人忙道:「你小聲點,別把黑腳狗招來。」
接著他壓低了嗓子,嘟嘟囔囔道:「我早就說了,叫你們清理岩洞的時候不要太過分,那麼大地方,那麼點時間,就算腌臢一點兒又怎麼樣?忍一忍就好了。你們倒好,一個個生怕在舵主面前討不了好,恨不得刮地三尺,攆的雞飛狗跳,把人家好好的一窩蝙蝠趕了出去,結果暴露了吧?要不是這樣讓那些爪牙追到了地底下,咱們不得已四散跑到地上來挖坑躲避,哪怕是在洞裡睡一覺都行,何至於這麼狼狽?」
先一人道:「你現在這裡馬後炮有屁用?怎麼,顯你有本事?有本事當時怎麼不說?現在擱這兒跟我說?你不過手慢沒搶上罷了。再說暴露,本來就是要暴露的。早晚都是暴露,有這麼個破綻,讓他們自己發現還更真實些。現在他們一定覺得自己掌握一切沾沾自喜,等到神使大人降臨就傻眼了。嘿嘿,那個表情,想想就覺得有趣。」
後面那人感慨道:「是啊,那肯定有趣——誰能想到,這次降臨的神使竟然是那麼強大的一位神使?」
先一人道:「說是最強,也不過是我們見到的最強而已。將來自然還會有更強大的。月神界太強大了,太浩瀚了,無邊無際,強者如天上的繁星——」
他說著仰頭看去,仿佛要仰望星空,然而今日陰天,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 6➈ᔕ𝐇𝕦𝓧.𝕔σ𝐌 🍫😲
他不管不顧的繼續抒發感想:「人間和月神界差距太大了,渺小的連一粒米都不如。我有時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蠢貨在抗拒月神?以凡人皮囊對抗神明,就像螞蟻抗拒真龍,多麼可笑啊?你說是不是?老張……」
他說著一回頭,就見身後空空如也。
那人瞳孔陡然一縮,猛然抬頭,入目只見黑洞洞一片,草原朔風撲面,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傾倒的大山向他壓來。
「老張?老張?!老張!!」
他前面還小心翼翼的壓著嗓子,到後面一聲老張尖叫出破音來。
然而憑他如何喊叫,老張就像被怪物吃了一樣毫無回音,那人在虛空中摸了幾把,摸不到人,突然轉身就跑。雖然還沒到邊跑邊叫那麼歇斯底里,但也氣喘如牛。
在大草原穿行,也是十分考驗尋路技能的。那人或許在大白天還能找到方向,但在晚上光線黯淡,人又心慌,跑出幾步,立刻迷失了方向,只顧著慌不擇路往前跑。
跑著跑著,突然憑空往下摔倒,撲哧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他越發大駭,叫道:「有鬼,鬼打牆!鬼……」
就聽有人罵道:「鬼你個腦袋!你狗-日的給我閉嘴。」
身後有人從草叢中把他拖了出來,那人回頭一看,卻是熟面孔,愕然道:「副舵主……太好了,總算見到您老人家了。」
副舵主皺眉道:「你嚷什麼?你不是和老張鎮守西邊嗎?誰讓你獨自跑到這邊來了?」
那人道:「有鬼啊,有鬼……」
副舵主道:「你遇上魅影了?」
那人道:「不是的,是真的鬼,一下就把老張給吞了……」說著結結巴巴但感情充沛的把剛剛的事說了一遍。🐍🐝 ➅➈丂卄𝔲ⓧ.cσᗰ ♝☜
副舵主沉吟道:「你什麼也沒看見,一眨眼就沒了?」
顯然副舵主沒有看恐怖片的經驗,聽這種描述他也覺得挺嚇人,忙道:「你等著,我去回稟舵主……」
那人喜道:「舵主也在這裡?太好了!」
那副舵主剛剛轉身,後面鑽出來一人,衝著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副舵主臉色微動,點了點頭,對跑回來的人道:「你過來。」
那人聽得副舵主相召,自然不疑有他,趕步湊近。
副舵主道:「你呀……」
突然抽劍,將那人捅了個對穿,罵道:「你這個蠢材!害人精!」
那人哪裡想得到副舵主突然發難,毫無防備之下噗通倒地,做了個糊塗鬼。
副舵主抽出劍來,對傳話的人道:「分頭跑!」
傳話人不等副舵主說完,轉頭就跑。副舵主也不猶豫,和他背對著往另一方向沒命的跑。
→
他們的速度不可謂不快,決斷不可謂不果決,但是晚了。
一道劍光從旁邊閃過,以副舵主完全無法反應的速度一轉,把他砍到在地。
他就這麼倒在大草原上,無助的就好像剛剛死在他劍下的那個教眾。
對面有人走出,和副舵主打了個照面,兩人倒算熟人。
「呵呵,舵主換了,副舵主沒換嘛。李獨山,你還在陰溝里打滾呢?」
李獨山傷還不致命,目眥欲裂,咬牙道:「車林,你這王八蛋……」突然一咬牙做出了什麼決定。
車林早有預料,道:「沒關係,你要自殺不是?那就自殺好了,你自殺就說明剛剛那兩人說的是真話,那舌頭說的是假話,這我心裡就有數了。你們這些人做局還挺有耐心的,可惜把別人當傻子可不成。你們魔教以腦子不夠數聞名,這還玩算計呢?就好像小孩兒玩火,會尿褲子的。」
李獨山怒道:「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你知道了又怎麼樣?我們大勢所趨,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能翻了天去?」
車林聽他口氣,似乎不知道湯昭這個劍俠底牌在,說不定因為那偷劍的女人被控制得及時,沒能傳回訊息去,他們還沒意識到檢地司來了鎮場子的強人。
不過,也可能是故布疑陣,剛剛那舌頭已經來放過一次假消息,焉知他不是見縫插針再來一次?
不信,料敵從寬。
這時另一人也被擒住了,車林道:「不管我們有沒有辦法,總之叫你們一個也跑不了。你們那舵主,也跑不了。」
這時,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相貌精緻得的白衣男子正在離去。
他的速度很快,比快馬更快,比世上任何一種動物的速度都快。因為他擁有的是自然的速度。
他,御風而行。
當那個撞鬼的屬下跌跌撞撞跑回來時,剛開口說幾句,白衣男子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
有問題!
且不管此人是否受人指使來亂群,就算他不是好了,就算他說的發生過的事都是實情,那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當然是……
他們被人發現了!
這兩個蠢材,準是被檢地司發現了,那個失蹤不用問,一定是被檢地司抓了活的了。
既然可以抓一個,自然就能抓第二個,為什麼不抓他呢?區區一個尋常教眾,檢地司的骨幹上來一抓一個準。
答案顯而易見,就是為了讓這蠢貨跑回來,引得後面追蹤的人摸到自己大本營來。
按理說這蠢貨並不知道大本營在哪兒,可是架不住他運氣好,居然還真跑回來了,那麼檢地司的追兵轉眼即至。
想清此節,白衣男子立刻叫過一人,叫他去通知副舵主,立刻把此人殺了,然後別回來了,和副舵主分頭逃走便是。
而他自己,則張開雙手,翩然飛起,身後一陣風托著他,往西方飛去。
他在空中的姿態如此優雅,速度又如此快,就好像謫仙人,完美的……
啪!
一道光從天而降,如迎面的波濤一樣,將他狠狠地拍在地下。
他周圍好像被火焰包裹,有一層光明在熊熊燃燒。
那光似乎是虛幻,又扎紮實實的包住了他,叫他動彈不得。
他脫口叫道:「怎麼可能?我這是風速。」
只聽他背後有人道:「風速也算快麼?難道比得上光速?你就是魔教的新舵主?」
白衣人身子不能轉動,哼了一聲。
背後人道:「這麼說,你就是策劃針對車鎮守計劃的關鍵人物了?捕風劍?好手段,一鳴驚人啊。也夠果斷,只是實力差了些。」
白衣人道:「原來就是閣下壞了我們的大事。閣下有本事,然跟我們聖月教作對,未免太不明智。閣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何不棄暗投明呢?我們聖月教乃是人間正統,匯聚無數英才,等到月神降臨,大家人人都得重賞,凡間富貴只是小事,更能登臨仙境,永享極樂……」
他背後的人突然打斷道:「你為什麼說這種話,明明知道是徒勞,卻還要長篇大論,莫不是拖時間,等什麼事發生嗎?」
那白衣人嘴角微微上挑,道:「哦?你發現了?不過現在也晚了,你可以仔細聽,那是神使的呼喚……」
話音未落,草原的草瘋狂的生長,原本膝蓋高的草地只一瞬間長到了一人多高,草原幾乎快成了草本的森林!
白衣人周遭霎時間被青草遮蔽,好像陷入了草的鋼筋籠,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道:「天降月神!唯我月明!凡人,你改悔吧……」
幾個字之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瞳孔中瞬間失去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