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故人
雲州,清晨。
天氣晴好,水波不興。
通陽河河灣上高台醒目,兩岸看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穿的都十分隆重,有官服穿官服,無官服的也要穿近似禮服的厚重衣服,而且排到看台後面去。
掃視全場,還是有官服可穿的人多些。
事實上這也是來自廟堂的典禮,本來是有一套定規典儀的,在當年必須要在京城舉行,皇帝親臨。但是如今越來越不講究了。不但挪到了地方,只派了個欽差傳旨,而且本地做主的高遠侯明明也在精心準備典禮,但是各方布置不按定規走,弄得不倫不類,十分古怪。要是外行可能就被盛大的儀式唬住了,但是朝廷中的官員可不會發現不了,都覺得高遠侯離經叛道,大不尋常。
更何況典禮的觀眾竟還有些三教九流之輩,也上大雅之堂,與官府同列,眾貴人是心中不滿的。
雖然不滿,但也無人表露出來,一則這裡是高遠侯的地盤,高遠侯地位崇高,一般人得罪不起。二則,上面還有一位神秘強者端坐,壓得眾人不敢多言。
那神秘強者自然是從天下下來的劍仙殿下。他坐的位置正在中央,坐北朝南,要在京城,那是給皇帝陛下留的。
雖然別人坐這個位置肯定是僭越,但劍仙又另一說。雖然他們只稱「殿下」,應當比天下之主「陛下」低上一層,理論上當劍仙下界,也要尊重人主,不得僭禮,但這種事還得看雙方的實力對比。
當年晉太祖席捲天下,御極宇內,號令九州莫敢不從,那時有神州之主的身份加身,天上來的劍仙哪一個不對他客客氣氣,有商有量?
甚至傳說太祖不點頭,那些劍仙都不敢隨便降臨。
現在嘛……
現在坐在皇宮裡那位幼主,別說天上的劍仙,就是多走兩步出了京城乃至皇宮,基本上就沒人聽他的了。是以劍仙的地位自然又心照不宣的往上抬。即使這裡有朝廷的欽差,形同天子親至,也沒有提出異議要挪挪座位。
而且現在眾人的注意力也沒太集中在禮儀上,而是都在奇怪:
怎麼不見那位湯昭啊?
莫非還在沐浴更衣?
但是現在欽差都到了,高遠侯也在場,吉時將至,他作為受封者還不出現,這譜也太大了吧。
更別說劍仙也在等他,怎麼還真玩「千呼萬喚始出來」那一套啊?那是拿喬,自抬身價的手段。眼見天上天下的貴人都在這裡,你拿喬惹惱了哪一個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別說其他人,就連和高遠侯通過氣的欽差敏夫人也有些疑惑,用目光示意高遠侯。
高遠侯算著時辰,道:「可以開始了。」
「嗡——」
就聽禮樂聲響起,沉悶的號角聲仿佛從遠古而來,要往未來而去。
「不對勁啊。」看台上王飛低聲道:「這聲音不是禮樂,而是軍樂,是軍號。」
他身份高貴,是正經的雪山王世子,此番是光明正大代表雪山王來的,地位在賓客中數一數二的顯赫。因此沒和熟悉的雲西雁坐在一起。在他身邊是和他身份類似的壽王府的小王孫。
壽王乃是當今皇叔,地位崇高,不過王飛是正經的世子,而這位小王孫只是壽王一個尋常孫子,壽王至少有兩位數以上的孫子,小王孫就不如王世子了。
按照王室的輩分,小王孫得叫王飛一聲:「王叔。」那年紀還不過二十的小王孫挺巴結這位世子,這幾日「王叔、王叔」叫的很順口。王飛看在同是宗室的份上對他也不錯。
小王孫顯然是紈絝子弟啥也不懂,問道:「王叔,演奏軍號是什麼意思?」
王飛道:「那自然是……」
自然是什麼?
是出征!
他正琢磨這個回答不太像話,似乎怎樣也不能適用這個場合,就覺得身子一飄忽,向天上飄起。
不知是他在飄,所有人都飄了起來,或者說是觀眾台飄了起來。
這種漂浮相當沉穩,看台就像一個八抬大轎被穩穩抬了起來,唯獨高度高了一些,往上十丈有餘還不肯停下。這個高度對那些懂御劍的不算什麼,但對於小王孫這樣的紈絝來說顯然太高了,他差點尖叫出來,抓住王飛的胳膊才穩住。
這時高遠侯道:「諸位貴賓勿憂,這個看台是我們主動升起的,因為下面這個儀式不適合太近觀看。而且看台四周有保護措施,只要不離開看台,我保證你們安然無恙。」
她說的十分鎮定,仿佛是在宣布一場表演的開場。
高遠侯還是有信譽的,眾人都信了,但信了不代表不慌。尤其是小王孫這樣的,不由得手足無措,抓著王飛的袖子道:「王叔、王叔,這是怎麼回事啊?」
王叔也不知道啊。
王飛其實也有點慌,他也不常御劍飛行的,但是不想在侄兒面前露怯,勉強冷靜下來觀察四周,發現連高遠侯和欽差大臣站的禮台都飄了起來。
莫非真的不安全,連高遠侯也不安全?
唯一沒動的只有劍仙殿下做的位置,可能是高遠侯覺得他不需要額外照顧所以沒給他升椅子,也可能是他的椅子本來也要飄起來,但是被他自己壓制下去了。
所以現在是要……
這時,軍號聲停了,從看台背後走出兩個人。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有力,面相威嚴,步履矯健,穿著三品武官服飾,看著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
而另一個則是年輕人,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相貌清俊,神色嚴肅。
如果說之前還有紛紛謠言傳湯昭的身份容貌,其中甚至有些能和那位三品武官對上,而今所有人一看到湯昭的時候就突然恍然大悟:
這個人必是湯昭!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相,看這少年的風采如此出眾,幾乎滿足了人們對英才的所有想像,似乎年少封侯也不奇怪。
雖然確實年輕……
好吧,是太年輕了!
小王孫拉住王飛道:「王叔,你不是認識湯昭嗎?這個就是湯昭嗎?」
王飛嗯了一聲,道:「是啊。除了他還能是別人嗎?」
頓了一頓,他有些疑惑道:「他似乎變了一些。」他閱歷也一般,很難準確的形容自己的直覺,最後措辭良久,說了一聲:「他長大了。」
如果說他之前聽到軍號還有些奇怪,但看到湯昭的狀態,突然又覺得不奇怪了:「他真的要上戰場啊。」
王飛自己也上過戰場,他深知湯昭的狀態,並非熱血沸騰,也非視死如歸,只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他要開始戰鬥了。
那麼接下來能看到什麼?
正如王飛所想,湯昭為了今天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已經把狀態調整到最好,並非最熱情
最勇敢,卻是最平靜。沒有什麼能打破他的心境……
也不是沒有……
當湯昭路過唯一還留在地下的那把椅子上,看到了椅子上的人,突然一愣,眼睛睜大,不得不開口道:「您……啊,您是……」
那位劍仙殿下笑眯眯道:「原來湯小友還記得我。」
聽到這位「劍仙殿下」對湯昭的稱呼,他身後的韓聲遠猛然瞪大了眼,看向湯昭,滿是不可思議。
湯昭苦笑道:「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您呢。」
您可是我見過最強的強者啊。
該怎麼稱呼您呢?
歸園氏……陛下?
世間規矩,劍仙皆稱殿下,那麼更高一層的劍聖應該就是陛下了吧。
雖然沒有人明確這個規矩,或許是因為劍聖離著人間實在太遙遠了。
沒錯,這就是坤劍劍聖,在劍州和湯昭有一面之緣的強者。當時湯昭用坤劍解決了一個麻煩,歸園氏則送他一件禮物。
要沒有那件禮物,就不會有今日這場典禮了。
只是劍聖為什麼要下界來,不會是特意來看他的吧?
要是這樣,湯昭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而且不但若驚,還有些狼狽。
如果是別的強者,哪怕是不認識的強者下來注視他,他都不會膽怯,因為他代表的是雲州,行事也正大光明,行得端站得直,自然無所畏懼。
唯獨面對這位……他可是馬上要用到他的劍啊。
他就好像當著李逵的面劫道的李鬼,不管李逵追不追究,他自己心虛啊。
一瞬間,湯昭甚至想要臨時放棄計劃了。要不今天就不做大事了,老老實實受封就好了?
但是下一刻,他就否定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今日是最好機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豈能半途而廢?
而且如今的他已經決定「以我為主」,眼前的事最重要,雲州最重要。別的都要讓步。
這時歸園氏先道:「今天小友要大展身手了?我是拭目以待啊。」
湯昭拋棄了其他情緒,正色道:「我記得您喜愛田園。您還記得上次送我的種子嗎?」
歸園氏道:「種子啊……是荷花種子吧?」
其實是荷花池,歸園氏有意順著他的機鋒走。
湯昭道:「種下一顆種子,那麼種子茁壯成長,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也是很正常的吧?」
反正他是盡力找補了,能不能糊弄住他也不知道。
歸園氏略一沉吟,笑道:「我是很樂意看到耕種便有收穫的,五穀豐登乃是美事。那我看看伱結出什麼果實來了?」
湯昭略一欠身,轉頭對後面的大漢也就是檢地司指揮使麒麟劍道:「請指揮使分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