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嗎。
金烏這麼說,毀滅也這麼說,金烏們已經做好了決定,也做好了覺悟。
到了這一步,似乎沒有什麼理由拖延下去了。
「就像我們最開始說的一樣。還記得吧,我和毀滅都把力量給金烏劍,原本是要你持劍主動吸納它的,現在毀滅願意配合,那是再好不過了。然後就是你用金烏劍戰勝罔兩。使用金烏劍的方法,我在結界裡已經教過了……」
這時毀滅有些得意道:「我也教過。」
在時間結界內,兩個金烏都把自己的「身後事」交代的很清楚。正因為清楚,這是不容湯昭推脫的任務。
湯昭本來只要答應一聲,但是他還是再問道:「等到劍集合了三個劍意,就會重新誕生劍象了吧?劍象是誰呢?」
毀滅指了指金烏,道:「就是它了。它原本就是劍象,照耀也是劍的第一個劍意。你應該知道的。」
毀滅原本只是劍意,它誕生出靈性之後,是自己選擇暗金金烏的模樣的,它也可以化作其他的東西,比如面具,說不好哪個是它的本體。
但是金烏——金烏就是金烏,一開始就是金烏劍的金烏。那隻巨大的仿佛從太陽中來的三足金烏就是它本來的模樣。其他的形象——比如句東君,那是它的愛好。
金烏道:「不一定。因為以前沒有這樣的事。有金烏劍,要多少金烏都有,也不一定是我這隻。」它回應毀滅,也是履行之前對毀滅的約定:
不能同生,但必須同死。
湯昭當然不知道它們之間的約定,道:「那麼……」
突然,金烏將湯昭一攔,護在身內!
陰影,暴動了!
無數的陰影翻騰起來,四周全是洶洶的黑暗。
又來了?
湯昭本以為這又是和之前一樣,是影淵的無序暴動,又或者是新罔兩剛剛未能留下毀滅,心中不爽,又要發動一波進攻潮。
但他馬上就發現,這一次完全不同。
這一次的暴動是有序的,而且不是為了攻擊他們製造出來的向前衝擊的順序,那是在內部形成了某種規律。
陰影在收縮。
只能用收縮來形容,以影淵某一處為中心,無數的陰影倒卷回去,就像花苞綻放之後又重新閉合,那些陰影如同百川匯海,滔滔不絕的往中心奔騰而去,因為速度極快,目標明確,且那些影流終究是無數碎片聚成的,不如水流順滑,不住的發生摩擦,那影流所過之處無不寸草不生。
就好像是毀滅剛剛那道氣流一樣。
現在,過路的氣流狂卷過金烏它們這邊,金烏和毀滅同時出手,兩道金光化作保護傘,消滅了迎面而來的影流。並讓一段空間內的影子消散。
就好像洪水從山上衝下,有一大石擋住了部分激流,在洪峰中巋然不動,便是「中流砥柱」。
然而,中流砥柱,並不是攔河大壩。
如果說之前的毀滅與罔兩的鬥爭還看不大出來,那麼這回在影淵的濤濤大潮中就看出來了,金烏和毀滅與新罔兩相比,正面硬抗或能一時不倒,甚至占據上風,但在體量上有數量級的差距。
畢竟影淵積累了太久了,金烏們則沒有積累的機會。
現在,罔兩主動收縮影淵,並非要示弱,而是把分散的力量抽回,凝聚在自己身上。
新的罔兩終於要徹底成型了!
一旦成型,以這影淵暴動的力量來看,本體的實力將攀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毀滅和金烏對視一眼,金烏突然道:「如意劍,再麻煩你一次!」
之前金烏要如意劍去救湯昭時,如意劍回應很無力,但經過一系列的戰鬥,兩個劍仙建立更默契的聯繫,已經可以進行戰友間的互動了。
金烏一呼喚,剛剛停留在它們跟前的銀絲動了起來,金烏叫道:「幫我照顧一下他。」說著和毀滅一起騰空而起,往影潮中央衝去。
湯昭著急叫道:「哪裡去?」
毀滅沒回頭,金烏倒是回過頭道:「看看能不能趁機直擊本體!」
說完,兩道金光並肩沖向那個已經在形成中的影淵中心。
湯昭越發著急,道:「這怎麼……」
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湯小友,你真不知道金烏此去的目的嗎?」
那是如意劍的聲音!
這是湯昭第一次聽到如意劍的聲音,比他聽過任何一個女聲更加溫柔,更加清澈。
黑寡婦也有溫柔的聲音,但和她一比便多少有些造作,如意劍的聲音讓人一聽就想到一個善良溫柔的心靈。
然而湯昭並沒有在意說話的人,而是在意她說的內容。
金烏的目的……
他怎麼會察覺不到呢?
除了感覺到新罔兩在史無前例的提升,害怕它變成完全體更難對付,想要在最後一個窗口期試試能不能偷襲,更多的是為了……
給湯昭爭取一點兒時間。
如果新罔兩凝聚完成,想要發動雷霆一擊,先攻擊湯昭的話,那就太危險了。
湯昭明白它們的意思,所以拋卻了所有雜念,將金烏劍抽了出來。燦爛的金光霎時間光照八方。
與此同時,一道銀光滑了過來,溫柔的包裹住了他。
如意劍的銀絲看似透明,卻是以自身的光澤遮掩住了金烏劍啟動的金光,把湯昭的動作牢牢包裹在銀光範圍之內,隔絕了外部的窺探。
其實,金烏劍完全啟動需要的時間不多,只需要找准關鍵就好。
關鍵就在……劍種!
劍意本來就是劍種的延伸,當年的劍意是劍客和劍心靈交匯所產生的,現在還保留著劍意產生的根源。
就像生長的大樹,雖然高有十丈,樹冠遮天蔽日,可終究樹根還在土地下。
而打開劍種和劍意聯繫的通道,有兩個關鍵,第一是知道劍種在劍的精確位置。第二是有東君的意志精神為引。
東君的精神,金烏還有留存,早交給了湯昭。
而劍種的位置……
那金烏劍還是湯昭親手鑄造的呢!
對其他人可能把握不住在「風」的材料中一個「空」的劍種的位置,但湯昭親手將劍種置入材料中,他怎麼會找不到呢?
他將東君留下的一縷精神,混合著精粹的元氣,再以他的意志為導引,輕而易舉在捉摸不定的內層中找到劍種。
劍種也是金光燦燦的,仿佛被金烏劍浸潤了太陽之力。如果把它從金烏劍中完全剝離,它才會失去顏色,變成那種無形無質的狀態。
那它也就再不是金烏劍的劍種了。
當東君的精神時隔一百年之後再度到達金烏劍內部,劍種動了起來,金烏劍動了起來!
霎時間,冥冥中產生了某種力量,似乎啟動了某種連接。
一道道金光亮了起來。
那不是從金烏劍內部向外釋放的光芒,而是外面的光芒被指引,接應回來。
除了金烏和毀滅,這連番的大戰之下,金烏劍還有不少力量散逸在外,因為金烏劍的特殊,它們暫時沒有被吞噬,但光芒也自黯淡,在陰影中輕易無法被發現。
金烏劍真正重啟,最先相應的是它們。
一絲絲力量爭先恐後往金烏劍中回歸。其中有不少在半途被影潮所吞沒,再也不能回來,但也有很多衝破了影淵的阻礙,化作一道光芒,加入了金烏萬千光芒之中。
光來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亮,金烏劍仿佛騰起了金烏搖曳的影子。
這種牽引和回歸讓湯昭看得心潮起伏,除了期待和緊張,突然又想起了眼鏡:
當初眼鏡碎掉的前夕,似乎也發出了聲聲呼喚,得到了重重回應。
那些是不是眼鏡這「劍」在外面失落的力量?
如果找到了這些力量,眼鏡是不是有復原的希望?
湯昭閃過了這個念頭,接著就先拋開,轉而緊張起來:
那些游離的力量吸收完,就該吸那兩個劍意了。
關鍵是誰先回來?
雖然誰先誰後不大要緊,但湯昭總覺得很可能關係到最後形成的劍象是誰的意志。
也就是決定誰能活下來。
這是湯昭所不能干預的,虧了他不能干預,讓他決定,無異於讓他做一道「電車難題」。只是束手無策的旁觀最終結果就已經讓人揪心了。
終於,一個龐大的影子仿佛被看不見的手抓住,拉拽回來。
那是……
純金色的!
是金烏!
金烏劍終於做出抉擇,是金烏,也就是照耀劍意率先回歸!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金烏劍第一個劍意就是照耀。
金烏掠過湯昭時,還向他點了點頭,似乎努力的抗拒吸力,懸停在空中!
湯昭以為它還有話囑咐,問道:「殿下……」
然而金烏卻沒有說話,只是奮力的抗住吸力,似乎真的要反悔。湯昭有些急切,如果金烏要反悔,自己應該散掉吸收嗎?
這時,劍刃上光華一閃,一股磅礴的生機散發出來。
那是第二個劍意,生長!
本來就在金烏劍中,此時被喚醒了。
第二個劍意,現在成了第一個。
這時……
最後的最後,一隻暗金色的金烏從空中飛來。
金烏尚有被拉拽的意思,但毀滅是自己埋頭飛過來的。
湯昭想,這最後一刻,毀滅會跟自己說什麼?
但其實毀滅根本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專注的看著金烏劍,它的動作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就像背井離鄉的遊子迫不及待的回到家鄉!
這時,早就努力懸停的金烏突然跟了上來,伸出了爪子。
毀滅毫不遲疑的也扣住了它,兩隻金烏肩並肩——
唳——
一聲啼鳴,金烏們從天而降,從容而決絕的投入金烏劍。
金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