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後兩道劍光從巨人叢林的縫隙中穿出,筆直往湯昭這邊飛來。
嗯?
湯昭訝然:來得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被孟化舟追著的岳來。
岳來在前面逃竄,後面的孟化舟也緊跟著追了上來。岳來提著雲絲燈,孟化舟舉著一根手燈筒,兩人各自御劍,看著各有各的狼狽,但在巨人窩裡走了這麼一趟,居然都沒怎麼受傷。
是岳來被追的走投無路,恰好看到自己,來求援了麼?
沒想到啊,湯昭還以為以岳來的倔強,看到自己反而會越跑越遠呢。
既然他向自己求援,那就是放棄親手殺死孟化舟咯?
湯昭覺得這也不錯,孟化舟也是他必殺之而後快的人,能親手殺掉也是清理一個後患。他這麼送上門來,也算是為他下一步祛除罔兩祭旗。
湯昭沒有拔劍,劍象已經悄無聲息展開,只等雷霆一擊。
在他只是尋常劍客的時候就可以在不用劍的情況下瞬殺孟化舟,何況如今更進一步?別說孟化舟成了劍生,就是他跟自己一樣第一時間成了劍客,此時同樣不是湯昭一合之敵。
他正等著岳來給他引怪爆金幣,就聽背後有人喊道:「前輩,快助我一臂之力!留下此獠!」
這竟然是孟化舟的聲音,口氣怎麼說呢,熟稔的頗為自然,好像在呼喚隊友一般。
湯昭自己都是一愣,就見本來岳來平靜的神色微微一變,陡然變的猙獰。看樣子好像瞬間把他當成了孟化舟的同黨。
不是吧,孟化舟一句話能起這麼大作用?我好歹送了你雲絲燈呢,這就全忘了?
湯昭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什麼,沒等他說話,岳來已經到了他面前,一劍刺出。
就是這一劍!
當初這一劍曾經在驚蟄山莊殺過護法,殺過老莊主,也曾經得到湯昭自己的評價:
「很強。」
這種強不是劍客的強,而是劍技的強,是純粹的、犀利的一往無前的用劍技巧,是傳統意義上的「用劍高手」那種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強。
讓湯昭想到故事裡的劍客:「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他是一個仿佛從古書中走下來的真正劍客。
如今,迎面刺來的這一劍就是當初驚艷到湯昭的那一劍。
而今天這一劍尤其驚艷。
因為岳來是從御劍的狀態中使出這一劍,本來就有一個強的初速度,他又把氣勢和注意力調到了巔峰,可謂精氣神合一,還帶著那種滔天的憤怒,熱血加持,這一劍更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眨眼之間,劍至眉睫,氣貫長虹!
這一劍奪人心魄,甚至能對劍客產生威脅。
至少如果當初,湯昭在蠱斗別院時遇到這一劍,他是絕無可能用兩隻手指夾住的。
所以……
湯昭伸出兩根手指——夾住。
這翩若驚鴻的一劍,就這麼穩穩地被他夾在指間。
岳來身形頓住,神色從憤怒變得震驚,接著又變為懷疑,最後變得恍忽和好奇。
湯昭不等他變換完表情,手指一甩,長劍登時脫手,把他從天上砸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看也不看,冷冷道:「你哪兒來的?對我動手?想幹什麼?」
岳來被砸在地上,悶哼了一聲,不再動彈,好像昏過去的樣子。
這時身後的孟化舟趁機落在地下,拱手笑道:「又見到前輩了。前輩果然到此赴約,真是信人。」
是的,此時他眼中,湯昭不是黑寡婦找來的幫手唐照,而是在暮城中偶遇、曾有共同聽曲之緣的那位劍客。
湯昭也是出手之前剛剛意識到的,他在珠宮當中已經燒掉了渾身的偽裝,露出本來的模樣,甚至還換了一身衣服——他總不能只套一件空蕩蕩的外袍就出來亂跑吧?再加上又找到了自己的罐子,裡面備有換洗衣服,索性換了全套,再加上黑寡婦留在了千秋樓,他獨身在此,所以現在已經完完全全變回了湯昭,和之前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
所以岳來也不可能認得出他,衝過來肯定不是向他求援的,而是要禍水東引。他不認識湯昭是誰,只是想引起這個一看就有本事的陌生人和孟化舟的衝突,他自己好趁機脫身罷了。
這也尋常,危急時刻本來就顧不得許多。再說岳來本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無非是比孟化舟不惹湯昭討厭罷了。所以他從湯昭夾住劍的手勢認出來是誰之後一時有點尷尬,只能倒地裝死。
而孟化舟當然是認不出來,他又沒見過當初別院裡湯昭夾住劍的一幕,如何能憑空聯想?但此時他帶著笑打招呼也絕非好意,典型的笑裡藏刀。
要知道兩人「上一次」見面可是不歡而散的。
湯昭當時明確的拒絕了孟化舟同行雲中城的邀約,結果卻在雲上再見。在孟化舟心裡,當然覺得湯昭是又當又立,嘴上說著不來,其實偷偷跑過來撿便宜。
這種情況下,他要是隱晦的諷刺兩句,甚至擺個臉色反而倒是正常,絲毫不以為忤,帶著笑容且完全不提前事,恐怕已經是滿心的殺意。
像這種瞬間不露破綻的口蜜腹劍,和湯昭一起聽曲的那個孟化舟多半是做不到的,這短短數日之間,他可成長了很多。
當然,任他成長再多,湯昭想要一道光削爆他的腦袋也很容易,孟化舟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弱勢,所以虛以委蛇。
……嗯,也不一定。
湯昭在他眼裡看到了某種自信,這種自信不是那種強撐場面的鎮定,而是對實力的自信,相信自己絕不會被生殺予奪,想來他應該是懷有某種底牌,覺得自己能反殺才會如此吧。
底牌啊?
能威脅劍俠的那種嗎?
湯昭之所以暫時沒動手,只是覺得這種錯認有點意思,開始琢磨在這種情況下,孟化舟還能不能榨出點剩餘價值了?
誒,有棗沒棗打三桿子嘛。
於是他澹澹道:「又見面了,孟公子。你來得正好,我欲除掉這些怪物,你有什麼想法?」
孟化舟愕然道:「你要……不知劍客前輩為什麼要殺巨人呢?何必知難而進呢?可是要去那宮殿裡取什麼東西麼?」他的語氣儘量平靜,但還是帶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你這麼問,就是你想玉堂取什麼東西咯?
湯昭笑了笑,道:「正是要取!我聽說這裡本是白玉京的中心,真正的好東西肯定在這裡,我怎麼能空手而歸呢?」他故意看了孟化舟背後的劍一眼,道:「哦,你已經找到劍了?是傳說中的如意劍麼?」
湯昭當然知道不是如意劍,他也確實有點好奇,孟化舟從哪裡找到的劍?是什麼劍?
當然,這個問題他不能指望孟化舟如實回答。反倒是過後可以問問岳來,或許能得到線索。
孟化舟略帶尷尬道:「晚輩哪有這樣的福氣?這不過是一把尋常的劍罷了。」
湯昭道:「貶低自己的劍,你的劍可是會哭的。」小小譏刺了他一句,又道,「既然你找到劍了,任務就完成了,是不是要回去了?」
孟化舟有點愣住,道:「那也沒有……」
湯昭道:「那正好。你已經有收穫,我還顆粒無收。這公平麼?我是被你卷進這陰間地方,白白辛苦危險一回,要是回去你對得起我麼?你於心何安?我要找到這裡的東西。正好你來想想辦法,怎麼把這些討人厭的傻大個除掉?想不出來你也別回去了。」
孟化舟有一刻是有點繃不住了,差點從兜里翻出底牌照湯昭腦袋上砸過去,但轉瞬間就穩住了情緒,笑得很真誠,道:「前輩和我想的一樣,我也正想驅逐這群傻大個呢。」
湯昭轉頭,目光盯著他如同惡虎,道:「你也想驅逐?怎麼,你也想去玉堂取東西?」
孟化舟被這麼一盯,半是驚懼,半是氣惱,強笑道:「如何敢與前輩爭利?我只是為前輩著想,急前輩之所急。」
湯昭轉回頭去,道:「那就是了。你已經得了劍,還有什麼可求得呢?貪心不足是要遭報應的。快,趕緊給我想想如何對付這些傻大個。」
孟化舟被他擠兌的渾身發抖,幾乎脫口道:「這個……陰影力士確實非常難纏……」
湯昭心中一動:他居然知道這個是陰影力士?凌抱瑜都不知道,向陽子都是猜的,這又是哪來的知識?
這傢伙,越來越可疑了。
原本凌抱瑜認為他是許叢生的傳人,現在看來,是把他瞧得小了。
孟化舟穩定了一下心神,神色漸漸變得正常,大概是說服了自己識時務為上,繼續道:「要對付陰影力士,靠強行打擊是不行的,因為它們會潰散然後重聚,還會從陰影中補充力量。除非將它們和陰影徹底隔離開,不然陰影不散,它們是一直不死的。」
湯昭向他問計,本是戲耍他為主,他是有腹稿要強攻的,但聽孟化舟居然說的頭頭是道,詫異之餘也認真了起來,不再肆無忌憚的擠兌他,道:「那依你說呢?」
孟化舟道:「要消滅它們,就將它們分頭隔離,尤其是要把它們與外界隔離,隔離之後最好從遠距離打擊,那時它們看不見聽不見,也防不住,也不過是靶子罷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以防萬一,還可以將它們之間精神的聯繫斷開,讓它們不能互相感應,只是任人宰割的白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