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層也是暖暖的,太好了。」
黑寡婦踏上了新的一層樓,只覺得渾身一暖,是她已經熟悉的感覺,登時開心起來。
她已經探索了好幾樓,對這千秋樓也有了不少認知。
因為缺少信息,她並不知道這暖意是特殊的燈火留下來的餘澤,但已經能敏感的察覺到這暖意很有好處,甚至能不靠光照便驅逐陰影。在暖意聚集的地方,整層樓都是沒有死角的乾淨,沒有光的地方也絕無陰影,而沒有暖意的房間就做不到。
黑寡婦江湖經驗豐富,膽子也大,她起了念頭之後,竟在一處窗邊熄了自己的雲絲燈,試試這暖意有沒有直接退避罔兩的效果,結果自然大獲成功。
她徹底放下心來,在有暖意的樓層索性將雲絲燈熄滅,以節省元力,只接著外頭的光和暖意,足以探索整座樓層。
如今黑寡婦更已經知道,每層樓都有不同的主題,統一叫「某某之間」,會用木牌寫了名字掛在樓門的側面。
大多數時候,無需看到名字也猜到這裡是什麼主題。
「這裡可能是布匹之間……不……」
黑寡婦一上來時,以為這裡是布匹之間,因為樓層頂上架有一道道橫杆,上面掛著大匹垂下來的綢緞一樣的物事,或紅或紫,華美異常,光彩奪人。
這些布匹微微發光,在昏暗的樓層中帶起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痕跡,讓人想起天邊的雲霞。
不——這就是雲霞!
若非雲霞,不能有這樣的絢爛瑰麗,若非雲霞,不能有如此的輕盈飄逸。它們看得見,摸不著,似有形又無形,捉摸不定,一伸手碰觸就從指尖散去了。
「好大的手筆,竟把天上的霓霞掛在自己的樓台上。這可真是云為衣霓為裳,仙人之姿不過如此。」
黑寡婦心中十分喜愛,她本就喜歡這些美麗的事物。她在黑蜘蛛山莊做實權五毒會勢力之主,為了立威服眾,壓下本身的喜好,把山莊上下弄得黑乎乎一團,常以蜘蛛毒蟲威嚇眾人,讓所有人都不敢直視她。
但她心裡其實是有一顆愛美的少女心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假借寡婦守孝之名獨穿白衣,也不會心心念念想的是那如夢似幻的雲中仙城,一心想要如意劍而隱隱嫌棄五毒會傳世的驚蟄劍。
此時見到滿屋霓裳,黑寡婦心中不由喜愛至極,很想像小女孩兒一樣拽下一片雲霞來披在身上,當做披風一樣轉圈圈。
不過,她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並不做多餘的事。雲霞雖美,此時卻是無益的。她能帶這些雲霞回去嗎?就是能帶回去,又有什麼用呢?
黑寡婦一層層的搜索,不是為了搜集美服美器、珍品玩物的,而是為了找此刻或者以後有用的東西。如果能找到劍、劍種,那當然最好不過,能找到關於如意劍的線索也很好,至不濟也得找到珍貴有用的材料,有交換合適自己的材料的價值才不算空手而歸。
她剛剛路過的樓層中,也有許多華美之物,甚至不乏俗世意義上的珍寶,但她一樣也沒取,只為空出寶貴的儲物術器空間,繼續搜索希望渺茫的有用之物。
走過一排排雲霞,雲霓的顏色由紫變紅,由紅至黃,顏色越來越淺,就好像天色越來越亮。以黑寡婦的審美,最是喜歡明亮純淨的顏色,尤其喜歡皎潔的白光,自然覺得越往後越美麗,但這些若是真實雲霞掛在天際,反而是紫紅落霞之色更加絢麗奪目。
路過一大半時,黑寡婦終於看到了牆上掛著的牌子:
「霓霞之間」。
「果然是霓裳之間。唉?」
黑寡婦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這牌子不應該掛在這裡啊?
其他的房間,牌子都是掛在大門口不遠的,好讓進門的人一眼就能看見,此地的牌子掛的太不顯眼了,險些就被一片白色的雲霞遮住了。
不過這也是小事,許是當初有人進來順手掛的呢?又或者是這樣特殊設計的。黑寡婦完全不知仙城的事,也不能因此就說這是異常現象。
看了一眼牌子,她的目光順勢轉到旁邊,看到了一大片白霓。
霓和霞不同,霞光顏色艷麗,有彩墨的質感,而霓更像是一道道澹澹的亮光。若論美麗,倒是霞更勝一籌,但黑寡婦喜歡白霓。
她在那片白霓群中繞了兩圈,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壓制住偷一匹回去的念頭,正要再去別處,突然一愣:
地上,居然掉了一匹白霓。
「沒掛住麼?難道這個橫杆真的有支撐作用?」
黑寡婦一向是不輕易動千秋樓里的任何東西的,她知道有些東西看著人畜無害,稍微一碰就可能有大禍患,但漫室飄揚的霓霞中,唯有這一匹委頓在地,墜落塵埃,實在令她難以忍受。
最後,她還是靠上前去,用罡氣覆手,俯身去拾取那雲霞……
嗯?
湊近了時,黑寡婦發現了異常。
那匹白霓的質感太過凝實,太像綾絹了,且上面影影綽綽……好像有字!
所有的霓霞都是最自然的狀態,不沾染一點兒人氣,唯獨這一匹掉落在地的,居然有字跡,就像俗世的紙張一樣被人磋磨過。
從這點來說,獨它落在塵埃,倒也合理。
黑寡婦突然想到:這白霓,萬一是故意被人扔下來的呢?
她立刻往上方看去,距離最近的窗戶打開著,如果有人從外面動手,在窗外遙遙撥掉一副雲霓倒也不難。
她起了好奇心,小心翼翼的拾起了白霓,這個動作很順利,一下子就入手了,白霓如蜜糖一樣在手中緩緩流動。
上面果然有字。
提起白霓,下面居然又露出一物,正是之前被白霓覆蓋住了。
「這、這是——」
黑寡婦目瞪口呆。
一片昏暗中,湯昭眨了眨眼,強行忍住了胸中的噁心……
「嘔——」
也沒怎麼忍住。
傳送的體驗一般都不會太好。湯昭也不是沒體驗過,劍術發配其實就是標準的傳送劍術,傳一次受一次罪。不過那也有限,發配三百里最多也就是頭暈一下,發配三千里他沒試過,但怎麼也不會把一個普通人治死,是以也不會讓現在的湯昭太難受。
但這個傳送陣真把他傳難受了,身體仿佛進行了短時間高強度的旋轉,轉的他眼冒金星,體內五臟六腑、皮肉血管還進行了一場震盪、拉扯、壓縮的較量,讓他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不適感。
「看來高級也未必是好貨啊。在我們店裡……這麼不注重客戶體驗的產品都要淘汰的。」
好一會兒,他才平下心來,去摸身邊的雲絲燈。
一模雲絲燈,湯昭就是一愣。
之前他帶人傳送過來的時候,其實是帶著燈的,而且是點著的雲絲燈。為了就是怕如今的玉堂中罔兩縱橫,他們傳送過去的一瞬間就陷入其中遭遇危險。點了燈給自己周遭撐開一片光暈,就能防止橫生不測。
為了以防萬一,湯昭和白狐一人一盞燈,阿沁甚至拿了一盞帶金粉的宮燈,就為了怕萬一分開了一盞燈照拂不到。
然而現在,身邊一盞燈也沒有,一點兒光亮也沒有。
湯昭周圍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剛剛心中難受,沒顧得上,此時陡然一驚——
燈呢?
雲絲燈不在手邊,摸也摸不著。
剛剛自己被轉的暈了,不知哪一刻他的燈就撒手了,現在手上空無一物。
只能說,虧了此地雖暗,卻只是沒有光,也沒有罔兩。不然湯昭燈火熄滅,一頭扎進罔兩腹中,無數陰影撲上來,就是劍客也扛不住……
等等……
我的劍呢?
湯昭順手摸向腰間,忽的悚然,登時落下汗來。
他往日看起來不佩劍,是因為外面總是照著一層光幕假象,好像手無寸鐵的書生,其實劍一直好好地配在腰間,和別的劍客沒有什麼不同。自從成為劍客以來,他是劍不離身的。
劍在人在,是劍客的本分。
又因為平時劍象一直是降臨狀態,要調用只需一個念頭,湯昭戰鬥也幾乎不拔劍,所以劍本身的存在感不高,他也沒有隨時摸劍的習慣,但此時劍離身,他心中頓感種種不適,立刻去尋劍,已經沒有了。
劍在人在……劍要是不在呢?
此時,湯昭心跳如鼓,一方面慌得氣息急促,一方面頭腦又意外的極為清晰。
或者說,太慌張所以必須要想點什麼抵消生理上的僵硬。
他並沒有站直身子,而是半蹲下去,將身軀縮小,保持著隨時可以爆發出擊的狀態,然後雙手搜檢身上之物。
衣服——完整無缺。
腰帶——也無妨。
腰間荷包,沒了。
懷中傷藥、手巾等應用之物,不翼而飛。
項上掛著的儲物罐子,也不得倖免。
總之一句話,除了一身衣服,什麼攜帶之物都沒了,比搜了十遍身還乾淨。
到最後,他從懷中摸到一物,乃是鏡片全碎的眼鏡,靜靜的隨在他身邊。
湯昭苦笑了一下,道:「還是你好。」
無論如何,眼鏡是不會離開他的,哪怕碎了也一樣,旁人想奪也奪不走。
事到如今,湯昭反而更加冷靜了。他已經知道,東西丟了這麼多,那肯定不會是在空間轉移的時候被自己不小心甩丟了,最可能的是傳送或者落地時觸發了什麼劍術、劍法,東西被剝離了。
他被解除了武裝,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