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那不就是小年?這還真是一天年都不給過?你們還真行啊?」
面對自己當年的舊相識,湯昭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抱怨道,「莊主可真會選日子。這年就這麼折騰起來,她不過年我也不過年」
焦峰有些無奈,解釋道:「時間確實不巧一點兒。這倒也不是莊主選的,而是驚蟄山莊的五毒令寫的日子。其實也不是驚蟄山莊的意思,而是老莊主……老莊主病情突然惡化,如今已經用藥拖著了。大概是拖不了多久。驚蟄山莊匆忙召集候選人一決勝負,好讓老莊主醒著做個見證。最後集合時間是臘月二十八。從這裡到驚蟄山莊趕路五天不算寬鬆,還要防備路上出意外,實在不能再拖了。」
湯昭微微搖頭,道:「臨終之際還要搞這種大事,在老頭床前打打殺殺,也不知那老頭受得住不?」
焦峰道:「不是真叫他見證,大伙兒在外面拼出個勝負,勝者進入內室接受莊主之位就是。老莊主不會有意見的。據說這次負責監督的主持人是老莊主的公子,因為他確認不出手奪位,所以大家都要給他個面子,請他出題分出個結果。」
湯昭道:「所以現在題目還不知道?」
焦峰道:「沒有人知道。就看那位公子靠不靠譜,如果他靠譜,考核順順利利的,將來誰上位也會照顧他。如果他不靠譜,出什麼異想天開的難題怪題,讓大家不好受,大家面上也得依他,只是後來恐怕要找後帳。就怕他年輕不知事,明面上偏向某個候選者,犯了眾怒,會有被掀桌子的危險。那時可能引發最激烈的大亂鬥。」
他將懷中一本冊子取出,道:「這是參加決鬥的四個候選人和他們的請來的援手。收集的資料都比較公開,也別全信。最後是那位小公子的資料,雖然說他只是旁觀,但研究一下或者能押題?」
湯昭道:「只剩四家競爭對手了?」
焦峰道:「加上我們,就是五家。通過初選的只有五家。」
湯昭鬆了口氣,就五家呀,那就分不了什麼初賽決賽第一輪第二輪了,上來就是決賽,一場定勝負。
這樣好,節省時間。他受夠了大費周章闖關,結果最後來個大崩盤的固定節目了。
速戰速決,說不定還能回來過年。
等等……可不要立這樣的旗子,不然要出事的。
「除了可以出手的外援,每個勢力會帶四名隨從弟子打雜,也是不能超過二十歲,你有人選嗎?沒有人選就莊裡安排了。」
湯昭想了想,這種事似乎不宜把師兄師姐叫來,當然更不可能找檢地司的人,道:「我帶一個人吧。幫我寫上……一會兒告訴你。」
他想了想,覺得危色未必願意以本名示人,還是跟他商量了再報名字,又問道:「你也去吧?」
焦峰自信滿滿,道:「當然。黑蜘蛛山莊二十歲以下的弟子,我最強。」
湯昭「喔——」了一聲,可惜他已經是劍客了,不然也真想和焦峰動動手,稱量一下黑蜘蛛山莊二十世代最強的分量。
焦峰其實有一瞬間蠢蠢欲動來著,但想到黑寡婦對湯昭的推崇,猜測雙方已經不在一個水平上,也只能強行壓抑勝負欲,不去想這些,道:「我猜你現在武功一定非同尋常。要是正面刀對刀,槍對槍,你定然不怕。但是要小心暗器,小心毒藥。尤其是小心毒藥。五毒會的人下毒詭譎,防不勝防。且中了之後,有的比立刻死了更痛苦百倍。」
他著重道:「我在山莊七八年,天天和毒藥打交道,但對上別的分部的毒也不敢說必能解開,何況你多年不碰毒藥……」
湯昭道:「我好像就沒碰過。」
焦峰道:「所以要分外注意,去了驚蟄山莊吃的喝的不要進口不說了,明面上東西也不要隨便碰,氣味也不要隨便聞,不要和陌生人直接對話……」
湯昭心想:這樣我應該帶個征袍全身包裹來才是。
想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一事,道:「我去那邊能易容吧?」
畢竟他現在是正經官身了,摻和黑道的事總得要有顧忌。而且一個劍客去五毒會當外援,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刑極也跟他說嫌麻煩可以用假身份去。
焦峰道:「當然可以,沒有人認識你。不過因為外援限制二十歲以下,所以不要改容的太老。還有……」
他拿出一張圖,「這是我們給你報上去的畫像,最好不要相差太多。別的競爭對手手裡也有這麼一份資料,可不要露出破綻。」
湯昭看了一眼那張圖像,放下心來——但凡長得是個人,就和這畫像差不了多少。
他眼尖看到了旁邊注釋的名字:「唐照」。
這個名字……多少帶點口音。
不過也好,名字是假的,相貌也是假的,他只要出一份真實的實力就好。
兩人又聊了一些細節,焦峰起身道:「如此我先走了,回頭路上再見。」
湯昭道:「要是過年前能回來,過年時來我家串門。」
焦峰難得開玩笑道:「我上門給你拜年?給紅包嗎?」
湯昭道:「怎麼不給呢?你要是願意現在拜我為義父,我還給見面錢。」
一面說,湯昭一面推開門去,還沒出門,就聽一人大聲叫道:「昭子!」
湯昭一凜,一股如被雷電麻痹的感覺沿著脊柱往上升,到了腦海中爆炸,一時竟炸的一片空白。
昭子——
多熟悉的稱呼?
多陌生的稱呼!
曾幾何時,這是親近的人專門稱呼的小名,是他聽慣了的稱呼。
但後來,能這樣稱呼他的人一個個離開了,走的走,沒的沒,再沒有人會這樣稱呼他。
現在,只有刑總和江師兄偶爾會這麼稱呼他,但也不是經常的。他後來認識的長輩親友會叫他「阿昭」。這個稱呼也很親昵,但不是他第一個小名。
再之後,隨著他年齡、資歷、實力漸漸增長,他遇到的人再沒有這樣不客氣的稱呼了。大一點的同伴會稱呼他為「小湯劍客」,和他同齡的甚至已經叫他「教喻」、「先生」。
他已經長大了。
以後他大概只有敵人嘴裡的大名,和自己人口中的「尊稱」了。
如今,竟又有人叫他這個小名。
而且聲音還有些陌生。
是誰?
昔日的親人和朋友嗎?
他陡然回頭,發現門前站著一個大腦袋年輕人,面相似陌生、似熟悉,那道橫在臉上的傷疤卻是從沒見過。
他一時蒙住,站在那裡,一點點從記憶里往外刨人。
「昭子——是我啊!」那年輕人又大叫了一聲。
湯昭腦海中閃過一道光,叫道:「亮子!」
那年輕人歡呼一聲跑了過來,跑到一半,卻把外衣扯下來扔出去,然後再穿著短衣上前,和湯昭抱住。
湯昭叫出這聲「亮子」,記憶才算徹底復甦,欣喜若狂摟住他,道:「真是你啊,亮子!」
亮子回道:「不是我是誰?昭子,你他麼跑哪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五年啊,整整五年都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小子……」
其餘人沒想到他們兩個如小孩子一樣興奮,都大為驚奇。焦峰等兩人稍微安靜,才道:「湯昭,這位……是……」
他根本叫不出這小子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本地分舵的,級別不高,說一聲「小混混」也不為過,但據說能打敢拼會來事,已經入了本區舵主的眼,年後可能送去本庄培訓。他從本庄來得著急,身邊沒人,隨便點了幾個年輕弟子,也沒問過名字。
湯昭拉住那年輕人的肩膀,道:「這是我發小,滕亮。」
要說滕亮也不是他的街坊,而是隋家班的人。沒錯,就是隋風他們的隋家班。
湯昭在十歲頭上上街遇到的隋家班,當時他貪看隋家班在街上耍的花槍、踏繩、硬氣功套路,以為是了不起的真功夫,一路追過去追到他們的生意下處打算拜師,就在那裡認識的滕亮。
隋家班顧名思義都姓隋,滕亮是隋大叔的外甥,隋風的表弟。
當時滕亮年紀也小,看到湯昭敬佩自己的本事大為得意,向他胡吹大氣,把自己說的神功蓋世、天上有地下無,還打算傳他幾手絕招。隋大叔卻是個知道世故的老江湖,知道這是小孩子一時胡鬧,湯昭是好人家讀書的孩子,跟自己等人是兩路人,絕不肯提收徒的話,把他送回了家。
湯昭的父親是個敞亮人,沒有特別責怪孩子,也沒胡亂指責江湖班社帶壞自己的兒子,反而誠懇道謝,還給隋家班拉了一棚堂會,讓他們多賺了點錢。
雙方一開始只有這點交情,最多說一面之緣。後來隋家班在暮城演了幾個月就走了,本來應該再也不見的。
哪知過了兩年,湯昭的父母親人相繼離世,偏還守著幾分家產,登時陷入了群狼環伺的地步。周圍無親無友,沒有一個人肯幫他。
這個時候隋家班又路過暮城,知道了湯家的變故。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義氣,雖然當初只有一份小小的善緣,但隋家班還是儘自己的力量護住湯昭,把他收入班子,帶離了暮城。這也是一段「仗義每多屠狗輩」的故事了。
那段時間湯昭隨隋家班流落江湖,居無定所。班子裡只有三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湯昭和滕亮是男孩兒,還有一個隋雲是女孩兒,三人是朝夕相處的小夥伴。
雖然湯昭和滕亮出身、性情、愛好都完全不同,但小孩子沒想那麼多,同甘共苦自然感情深厚。最後湯昭去合陽縣尋親,三個孩子依依不捨的淚別。
一晃,將近五年了。
湯昭心情起伏,連聲道:「你怎麼在這兒?過得怎麼樣?隋家班在暮城?大叔和大哥、阿雲他們都在嗎?」
滕亮撓頭道:「我還好,我也不知道班子在哪兒,我已經離開隋家班好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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