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元

  晚上,湯昭並沒休息,靜靜等著該來的人。

  等待的這段時間,他發現了個小秘密。

  之前他進入觀想狀態一下子就會進入光焰漫天的世界,什麼時候燒光精神什麼時候出來,但多試幾次,他發現還有一個中間狀態。

  他可以自主停留在隱隱有火光的意識層次里,只要一個念頭就能進入火焰中,也就可以就這樣持續下去,處在一種半夢半醒卻清明異常的狀態中。

  這狀態會給他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比被火焰吞噬燒爆舒服得多,但鍛鍊效果肯定差得多,他提醒自己,不可貪圖安逸忘記了修煉。

  「給自己定一個死規矩,晚上睡覺前必須觀想一次。以後酌情再加。」

  這時風聲微動,一人無聲無息進門。

  「司大人。」

  兩天時間,終於又見到那張冷臉了。

  司立玉手中提著一個扁長皮包,放在桌上,道:「習武了,如何?」

  湯昭笑道:「第一日習武,還挺新奇的。當然也確實辛苦。」

  司立玉道:「也就第一日新奇,學武的大敵之一是枯燥。新奇散去,能日復一日的堅持才是關鍵。」

  打開扁長皮包,司立玉取出一根木棍。

  他翻動皮包的時候,湯昭也忍不住好奇裡面是什麼寶貝,看到只是平平無奇的木棍,詫異非常。

  司立玉遞給他,湯昭接過,渾身一震。

  一股力量從四肢百骸當中生出,恍如那日的殺人劍。

  比起當時力量給他衝動和澎湃的感覺,這一次的力量很平靜,輕而易舉就和他身體本身的力量融合為一體,沒有任何額外的負擔。

  他情不自禁的揮了一下,木劍發出「倏——」的一聲。

  司立玉突然道:「你看這邊。」

  湯昭看過去,司立玉一隻手掐了個訣。

  湯昭盯著他的手,心想這是什麼用意,司立玉突然伸手一拔他手中的木劍。

  湯昭本能的手一緊,司立玉也沒認真出力,這一拔沒有成功。

  「可以。」

  「啥意思?」

  司立玉指著木劍道:「這是術器。內含一元之力。」

  「這是術器麼?」湯昭反覆看著木劍,這就是術器?是那個與玄功並稱的術器麼?

  雖不知一元是什麼,想來是計量單位了。

  還沒等他繼續問剛剛是什麼意思,司立玉接著道:「白日修煉,是提升你本身的根基,但一個月之後關乎你成敗乃至生死的,是你拿起劍有多少本事。因此從今日起你便要適應力量的變化。」

  湯昭深以為然,驟然獲得強大的力量肯定不易掌控,確然要有相應的修煉。

  此時夜色已濃,操場上並沒有人在修煉。黑蜘蛛山莊的規矩是宵禁,縱有加練的少年也只能在房間裡默默用功,而司立玉顯然不把本地的規矩放在眼裡。

  先叫湯昭先又做了一遍拉伸,然後握劍。

  他不由自主的按當時刑極教導的方式握劍,司立玉矯正道:「單手握劍,另一手留著掐劍訣。」

  湯昭學著他剛剛那樣掐了個劍訣,司立玉道:「這是一種。有九種掐訣的方式,都是劍術的基本功,幫助你放劍術。回頭會學習。」

  握住劍,然後揮劍。司立玉教湯昭一個弓步直劈的動作,從手法,步法、身法等各種關節給他矯正一番,便命他不停地重複這一個動作。

  練習之中,湯昭方懂得「枯燥」是什麼意思。

  純粹的揮劍練習,還不如推石頭有趣。尤其是他增長了一部分體力,能做更多的揮擊,越發的單調重複。開頭司立玉還不住矯正他的動作,隨著動作熟練,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揮動木棍的「咻咻」聲,在夜空中嗡鳴。

  漸漸地,汗水落在操場上,湯昭累的手臂酸麻,腳下也輕飄飄的如踩在雲端。只是麻木的揮動手臂。

  「好,休息。」

  一句話如同仙音,湯昭一下子放鬆下來,手中的劍也一松——

  「握住!」司立玉大聲喝道。

  湯昭一個激靈,本來鬆開的手指又猛然握緊。

  司立玉過來抓住他手臂,厲聲喝道:「記住,我說休息乃至結束,你可以坐下、躺下,唯獨不許撒開手中的劍!」

  湯昭凜然道:「是。」

  司立玉聲音降低,語氣依舊嚴肅:「你自己想想,以你的身體,能夠一上來揮擊幾百下麼?」

  湯昭回想自己的體力,搖了搖頭。

  司立玉道:「你自己做不到,是外力帶你做到。其中你的身體得到超額鍛鍊,也負擔超額疲憊。拿著劍等著這股力量帶著你的身體緩緩恢復,方可卸下術器,否則輕則癱倒重則重傷!」

  湯昭一陣後怕,忙老老實實持劍站住,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坐下。

  司立玉取出水壺給他,湯昭喝了兩口,突然道:「司大人,這其實也算開掛吧?」

  司立玉不解,湯昭換了個解釋道:「這有點作弊吧?先藉助外力得到充沛體力然後再鍛鍊,應該比靠自己鍛鍊效率高得多吧?而且學習招數,能練習更多次肯定學得也更快!」

  司立玉嗯了一聲,道:「學得是快。」

  湯昭贊道:「好厲害的方法,不愧是檢地司!」

  司立玉唯一停頓,道:「這是鎮守使私藏。訓導營也未必人人能用。」

  湯昭詫異,司立玉道:「這一根一萬兩。」

  湯昭差點把木棍甩出去,道:「一……一萬兩?」

  司立玉道:「有錢也未必能買到。術器就是如此。這還只是一元器,再強些的,價格更是飛升。」

  湯昭道:「刑大人下了血本啊。」

  司立玉道:「對他來說容易得多。你有機會得他栽培,別荒廢了。」

  湯昭點頭,他反覆摩挲著木棍,忍不住道:「之前他送給我一件寶物,上面有裂紋,能放出一堵牆,是不是也是術器?」

  司立玉微怔,緊接著道:「是吧。既然能放出牆的,就是輕術器了。有裂紋的是元術器……」他一下子說了不少名詞,聽得湯昭一頭霧水,便解釋道:「術器有許多分類方法。一種只增加力量沒有術的就是重術器,一種有術但不增加力量的叫做輕術器。又增加力量又能放出術的便叫真術器了。倘若是尋常人,只能放輕術器,但你靈感天賦高,是真術器應該也能放出來。但當時鎮守使並不知道你的天賦,給的只能是輕術器。」

  湯昭道:「術器也和靈感有關嗎?」

  司立玉道:「自然,剛剛你拿到術器,直接感到力量是不是?靈感一般的人,需要專心致志,把精力集中才能感受到力量。這就是天分高低了。而且你在分心的時候力量不減,這是極高的天分。以後在戰鬥中花在術器上的心思少些,已是一大優勢。」

  湯昭恍然,當初司立玉陡然拔他的術器就是試他在分心時能不能保持力量。

  這裡頭的門道很多啊。

  「這是一種分法。還有一種分法,劍客用劍直接劈開形成的是元術器,符劍師雕琢出來的就做符術器。元術器不易保存會快速消散,鎮守使若給你元術器,應該是他自己製作的。」

  湯昭用心記憶,道:「刑大人都能自己製造術器,劍客都能製作術器?」

  司立玉道:「只有自己的劍術。真正製造術器,還得是符劍師。那比劍客還少,檢地司有一些劍客,各種劍師屈指可數。」

  湯昭點頭,問道:「劍客就是俠客之上的境界麼?」

  司立玉道:「劍客就是劍客,與俠客有什麼干係?」

  湯昭愕然,道:「不是……武道圓滿之後可以練玄功,然後脫胎換骨成了劍客嗎?」

  司立玉挑眉道:「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知識的?夠老派的。以前是這樣,一步一個台階,現在有各種登天路徑。若真等到了武道盡頭才能轉修,誰來抗陰禍?世上都沒人了。就算是鎮守使……」

  湯昭費力的理解道:「就是說……不用當俠客也能當劍客?」

  司立玉道:「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只需要練武,練好武功,做什麼都不會錯的。尤其是時限在前,你更需專心致志全力練武,不用想其他。過了這一關,才說得上『前途』二字。不然連我也懶得對你用心。」

  他說的十分直率,乃至十分殘酷。湯昭背脊挺直,道:「我知道。」

  不管怎樣,司立玉雖然說得功利,但依舊為湯昭解答了不少疑問,這都是他可以不說的。湯昭還是念他的好處,也不覺得他真的不用心。

  司立玉不再多說,閉目休息。

  湯昭靜了一會兒,悄然取出眼鏡戴上,打量這把術器。

  「術器,下品」

  果然有注釋!

  「元力:一元(滿)。術:無。底材:十年桃木芯。」

  下面只有這一行注釋,並沒有長篇大論。

  湯昭看得新奇,摸了摸木頭,心想:這就是桃木?我聽故事裡有道行的人捉鬼都是用桃木劍的,果然如此。不過這玩意也太不像劍了!

  這就是木棍——不對是,是木桿,因為是空心的。

  他突然心中一動:為什麼是空心的?不是竹竿才是空心的麼?桃木做空心的還需要特意去鑽吧?

  根據一般思路,特意去做的事,總有特別的理由。

  他提起木棍,閉起一隻眼往中空處窺去。

  裡面有一抹亮色。

  木桿內壁刻著一排小小的字符,在黑暗中泛起螢光。

  那不是眼鏡顯示出來的光芒,而是他本身就能看見的光芒,就如他那晚在荒院中親眼看到井水裡泛出的光。

  雖然此光比彼光如螢燭比之皓月,但它們如此相像。

  那是……

  「符式:元——」

  嘩——

  無數文字如瀑布一般在眼鏡上滾動——

  眼鏡,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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