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茶的年輕人眉清目秀,五官卻不鮮明,讓人一看之下很難留下什麼印象,這時站在這裡也沒什麼額外的姿態,精神既不抖擻也不謙卑。
最多,只是在聽到溫和青年叫破時微微欠身,道:「長兄。」然後抬起頭,微微一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
那長兄仔仔細細盯著他的臉看,道:「易容技巧有了進步,但技巧之外並沒有長進,甚至還退步了。危色,你太惰怠了。」
危色微笑道:「是啊,好久沒有易容。如今我不需要時時隱藏自己,永遠保持警惕,自然而然放鬆了要求。除了長兄,其他人還有看出來的嗎?」
長兄嘆道:「應該沒有。他們的觀察力連你都不如。除非你不自量力,還要去她那裡碰一碰。」
危色平靜的道:「我現在自然還不敢。」他目光不經意掃過那邊亭子,只見花容夫人和一老一少兩個女子說笑,渾不在意這裡。此時有一個垂髫少女進去,推著小車,車上放著一堆新鮮水果和奇怪的術器。「而且我們有專門接待女賓的師姐妹,也不用我。」
長兄道:「我以為你下定決心高飛遠走,是要離得她遠遠地,沒想到竟然這麼靠近,還湊到她眼皮子底下,是為了燈下黑嗎?」
危色搖頭,道:「我自離開之後,就只考慮我自己,不再考慮她了。如今在這裡是因為這裡過得舒心。至於因此遇到什麼人,那都顧不得了。」
長兄看了他一眼,道:「雖然警惕性退步了,但居然更有勇氣了,說明你更自信了。看來你的選擇也有對的地方。好了,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無論如何,危色離得花容夫人這麼近還是很危險的,「躲避危險」是他們這些人刻在骨子裡的本能。既然冒險露面,還引他至此,自然是有所求的。
危色輕輕點頭,道:「我有一事求長兄……」
長兄扶住車架,截斷道:「你沒有資格叫我長兄,憑什麼求我?你甚至……」
危色道:「我給錢的。」
長兄放下手,道:「你甚至沒資格跟我要折扣。」
危色道:「不打折,按照最高標準。」
長兄看了一眼他,道:「發財了?」
危色道:「沒有。這個可以報銷。我們先生是有錢人。」
長兄微微一笑,道:「既然有錢,我就不說優惠了。你要幹什麼?」
危色道:「殺人。」
長兄反而眉頭微皺,道:「殺人本是你我的老本行,再簡單也不過。然而我能殺的人,你就不能殺麼?」
危色道:「殺人只是第一步,還需要取了他的身份,繼續做一件大事,乃至花費數日,埋伏到關鍵時刻才雷霆一擊。這件事除了大哥誰還能做?」
長兄突然道:「且慢,這等大任務,你要我什麼時候動手?」
危色道:「就今日,大哥若允,現在就跟我來。」
長兄怒道:「你瘋了?今日我怎麼抽身?她就坐在上面,我怎能在她眼皮底下跟你走?」
危色道:「你若答應,這件事就是我白玉生暉店裡的委託,自有人跟她說。咱們去辦事就行了。」
長兄不解道:「既然如此,叫你們店裡直接向她委託就好了。她指派我來做,豈不更名正言順?」
危色道:「公是公,私是私。公面上自然不會讓長兄難做,但私下裡還是應該先跟大哥說。這是我的託付,除了大哥我誰也不放心。」隨著他微微暗示,旁邊另一個姑娘走進亭中,附在花容夫人耳邊說了些話,花容夫人起身出亭,跟她聊了起來。
事情很妥當。
長兄嘆了口氣,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私?話你也說完了。我回去了。你們要是真能說動她由我去做任務,我自然盡力,今天跟你下山也可以。什麼任務不是做?定金三成,錢到了開始幹活,任務過程中的花銷你要報銷。最後按照成果再給你帳單。」
危色笑道:「沒問題。大哥有想要的術器跟我說,我會給你打折。這是贈送的。」
長兄道:「看在你是個大客戶面上,其他人那裡我幫你遮掩一二。也是贈送的。」他說著欲離開,背過身道,「還有一件事。因為你離開了閻王店,你的名字在我的目標黑名單就劃掉了。如果有人買你的命,我會接單的。」
危色拱手道:「明白,祝長兄生意興隆。」
長兄走出幾步,突然回頭問道:「真的過得好?」
危色點點頭,道:「很好。」
長兄不再說什麼,帶著酒水點心回到亭子裡去了。
「噗呲——」
新鮮的水果壓進一個罐子樣的術器,少女搬動機關,術器發出一聲動靜,底下打開一口,流出清冽的果漿。
「貴客慢用。」
「葡萄、杏、桃子和……」舉止優雅的老婦人輕輕咂摸了一下,道,「還有一種水果是什麼?很香得味道,很有特色。」
「姑娘果。我們山上才有的野果。」少女甜甜的笑道,「我們還有從南邊空(貓頭鷹)運來的水果,龍眼,楊桃,芒果……」
那老婦笑道:「這些名貴水果就不吃了,你們山上的野果多來幾種。」
少女笑道:「好。我們山上的水果多半比較酸,我給您加點蜂蜜吧。來點現烤的餅?」她指了指旁邊那個餅鐺一樣的術器。
雲西雁道:「餡兒餅嗎?」
少女點頭,道:「有薄厚兩種餅皮,餡兒的話有肉餡兒、蘑菇餡兒、鱔魚餡兒、水果餡兒和酥酪餡兒。要是不愛吃的話,這裡也有燒麥和卷酥……」說罷又指了指旁邊兩個術器。
雲西雁好奇道:「這一排術器都是做各種點心的?」
少女道:「不只是點心、果漿,還有燒烤、小吃,甚至還有放麵粉就能和面、拉麵、煮麵一體的術器哦。」
那老婦聽了只是微笑,雲西雁卻是有些心動,她不差錢又懶得動手,平時又愛東奔西跑,一向是吃乾糧和路菜的,這幾樣術器正戳中了她的癢處。
「這一系列……」那少女乘勝追擊,往那邊指了指,「是我們發光系列美食術器,今天還做活動呢,有贈品哦。」
就聽外面有人笑道:「這又是阿昭琢磨出來的術器吧?之前他就說要做各種術器系列,沒想到已經推出來了。」
卻是花容夫人回來了。剛剛有人請她出去,在亭外跟她說了些私話,雲西雁也沒聽見,就見她最後點頭,似乎事情順利。果然現在笑意盈盈的回來了。
少女笑著答道:「剛剛推出呢。還有醫療系列,戶外系列,娛樂系列等等……都可以打折哦。」她聽花容夫人言語之間對湯昭很熟悉親近,心中便生好感,更熱情真誠幾分。
花容夫人道:「這孩子不是忙著鑄劍嗎?還有心思搞那麼多事?」
她話中當然指的是這種錦上添花的烹飪術器,但似乎也不止如此。
少女道:「我們湯……師兄可是非常有本事的,雖然一心鑄劍,但留下了開發計劃,店裡的生意都是按他的規劃穩步推進的。您是咱們的好朋友,有時間去店裡看看,比上半年又不同了呢。」
這時那老婦人突然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道:「這位夫人認得你們湯師兄是朋友,老身第一次來,一個人也不認得,就是不是朋友了嗎?怎麼不邀請我去?」
少女愣了一下,但顯然反應很快,道:「當然也是啊。我正要邀請您,還有這位女俠呢。所謂一見如故,您這樣優雅雍容,女俠這樣英姿颯爽,誰不傾慕?我看一眼,就覺得二位是多年好友一樣呢。」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少女雖然吹捧得直白了些,老婦人還是笑了起來。
花容夫人逗她道:「既然第一次見面也是朋友,那所有人都是朋友啦?」
少女道:「也不是。我們倒希望來的都是朋友,至少也是『來的都是客』,但畢竟人太多了,難免……」
「啪——」
只聽一聲脆響,隔壁亭子飛出一物,撞在台階下,登時裂了個大口子,正是榨汁的術器。
那術器並不脆弱,等閒從兩層樓往下扔也是完好無損,卻被人摔裂了,可知摔得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就聽有人叫道:「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裡逼逼賴賴,聒噪不休?你打聽打聽,當年你師父怎麼跟我說話來著?老子和你師父坐一輛車的時候,你還沒打娘胎里出來呢。我親自來了,薛閒雲不親自出來迎接我也罷了,連石純青那小兒也不來,只派了你一個不知哪裡蹦出來的黃口小輩,琢玉山莊好大的臉啊!」
聲音傳的遠遠地,所有亭子裡的人都聽見了,那少女無奈道:「您看,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事。」
花容夫人臉色微沉,正要招呼自己的兒子們動手,雲西雁第一個跳起來,道:「好啊,鬧事鬧到我兄弟頭上,真是找死。」
正要出去,旁邊那少女反而攔住,道:「貴客無需理會。這是我們琢玉山莊的鑄劍大會,自己的事情自己料理,哪有勞動客人的道理?」
她嘴角微挑:「正好時間也要到了。」
這時,頭頂風聲大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