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湯昭這個要求,張融沉吟道:「這可難了。咱們推算天時,本質上還是以我們世界的天象變化為依據,並非什麼憑空測算。對面的空間降臨之後,裡面有什麼東西,並不影響咱們這裡的天時變化,所以就難以推算。」
湯昭點點頭,嘆了口氣。
張融道:「小友有什麼困難?不妨說出來我也幫你出出主意。」
湯昭道:「我研究您給我的那文獻,雖然複雜,但本質上還是鑄劍的手段。把空間當做一種『空』質材料,然後用『風』來收取。然後才是最要緊的摺疊手段。我認為這是正路,比我原先準備的那種手段要強。所以我打算以這個手段為主,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大量的風質材料。」
他大略解釋了一下在鑄劍領域風和空的意義,道:「我平時也囤材料,但每一樣並沒有那麼多的儲備。尤其是我鑄劍只需要劍身土質材料,其他材料疏於收集了。所以還是想要用一種風質。」
其實他現在手中有一種風質材料是可以批量製造的,就是龍威,那是典型的風質材料,只是龍威與龍吟都太過霸道,湯昭擔心引起魔窟中天魔暴動,所以想要收集些更平和的。
張融沉吟道:「不能直接用風嗎?」
湯昭道:「沒有性質的風不大好用。您知道,就像沒有坡度的山不好爬一樣。因為那空間也不是純空間,裡面有山水生靈,也是有雜質的『空』。最好能找到雙方適配的風。如果找不到,有一半適配的也好。最好找幾種不同性質的風備用。」
有性質的風就難找,純自然風的話,讓江神逸使勁拍翅膀就行。
張融道:「用內力如何?張某還有些內力。」
湯昭遲疑道:「恕學生多事,我不太想用沾了人氣的風。」
因為最後被摺疊好的空間還是要罐藏的,罐藏是不能罐藏和生靈有關的東西的,內力算人的一部分,不好藏,當然可以用傳統手段封存,但湯昭偷懶慣了,還是習慣用罐子一裝,乾淨又衛生。
張融思索道:「我倒是想到了一處好地方,正好我今日無事,跟你走一趟。」
——
「東君降臨,大開法會!」
「東君來了,禍月就無憂了,東君來了,大家就安全了!」
「東君不出,奈蒼生何?」
消息傳遍了街頭巷尾,被要求足不出戶的百姓先還將信將疑,但緊接著便有官差挨家挨戶上門,通知大夥去東君廟集會,虔誠聽講。去者管兩日的茶飯,有油有鹽,最後一晚的正餐還有肉。
百姓聽說東君降臨庇佑自己,虔誠者已經積極去了。其餘尋常者聽說管飯,也願意去了。那些懶宅者,看到有公差提刀上門動員,也無奈何去了。
一下午時間,南城大多百姓已經依次分批去了東君廟。其中幾道街區由麥時雨親自盯著,更是空得一乾二淨。
到了最後,麥時雨下令,所有不住人的空屋都要破門進去看看。說不定其中就藏匿著魔教妖人。
還別說,局部還真發生了零星的戰鬥。有幾個屋子裡衝出了幾個人狼一樣的人形凶獸。還不等檢地司的人動手,在空中憋了一口氣的江神逸早俯衝而下,一道雷劈了過去。
最終,所有空屋都搜了一遍,加起來也摸出了五六個魔教徒。
「我總覺得還有大魚沒落網。」江神逸落在麥時雨身邊,皺眉道。
麥時雨微笑道:「當然還有大魚。雖然沒有撈出水,但已經在水裡了。走吧,總攻的時候到了。」
她伸手,手中粉紅色的桃花瓣隨風飛舞,往另一個方向去。
「利劍指何處?桃花逐水流。」
—-
郊外一片花圃中,有一涼亭。
涼亭之中,一文質彬彬,神色安寧的青年男子坐在石桌邊正在品茶,他喝一口差,輕輕一嘆,仿佛傷春悲秋一般。
旁邊,一中年男子畢恭畢敬站著。
「這麼說,你們聖月教敗了。」
那中年男子一凜,道:「不,也不能說是敗了。還在決戰,總有一線生機。」
「生機?在哪兒?」
中年男子額上滴汗,他本來是想請教這神通廣大的青年他們聖月教的生機在哪兒,結果一上來反被將了一軍,支支吾吾道:「生機在……檢地司去分舵,未必能討到什麼便宜。倘若我們能反殺——」
那青年手中的茶杯蓋發出一聲脆響,好像笑聲,道:「你們,反殺馮志烈?」
中年男子辯道:「那鎮守使雖然是檢地司的老資格,實力只是一般,人品還低劣,統兵的本事也是亂七八糟……」
那青年男子用茶杯蓋撥著茶葉,道:「好吧,就算你們能反殺鎮守使,那又如何?檢地司沒有更強的人麼?如今雲州的實力愈發強大,一州之地巡察使竟不下十指之數,一郡都能勻上兩個。但凡有一位在附近,你聖月教能抗衡麼?」
「劍客的時代就是這樣,劍客不但強大,而且來去如風,增援迅速。你們的凶化力量已經全面落後了。」
「所謂決戰,需要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方有決勝的可能。對你們來說,正確的決戰時間只有一個,那就是天魔降臨的那一刻,因為只有那時檢地司腹背受敵,給了你們戰而勝之的機會。一旦在降臨之前決戰,你們就已經輸了,何況還被人摸到了老巢。」
青年道:「輸了也不怪你們。一九分的棋,能贏才是僥倖。雲州這地方,不是你們這種人能把握的。」
中年男子並沒有被安慰到,反而神色難看,突然跪倒,道:「請先生指點迷津!」
那青年毫不動容,道:「指點?你想要的是什麼?想要你的命呢?還是真心想要接引月神?」
「我……」中年人神色掙扎。
「想要性命很簡單,從這裡往西南走,馬上就進入靈州界。靈州的混亂你自然知道,往哪裡一藏不能逃得一條性命?你要是當真虔誠,還想為月神效力,那就做一回孤勇義士吧。我給你一樣東西,等到魔窟降臨,你埋伏在地下,看準機會衝上去啟動,到時空間風暴之力陡然增加,周圍礙事的檢地司必死無疑,到時,月神走出魔窟自然一片坦途。」
「當然,代價是你將直接去極樂世界回歸月神懷抱。你願意嗎?」
中年人神色變幻,嘴角抽搐不已,有幾次似乎要答應,但終究還是下不定決心。
突然,一陣香風吹過,一隻纖纖玉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中年人一回頭,就見一張容光勝雪的容貌靠在自己身後,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與自己四目相對。
來人嬌聲笑道:「這樣好的機會,你還在猶豫什麼?如此為月神獻身,又光榮,又體面,是三生有幸的事,不是麼?」
中年人兩眼發直,不自覺得點頭,那女子攬住他,輕移蓮步,將他從涼亭中帶了下去。
那青年人坐在亭中,獨自一人飲茶,雖然飲茶,卻眉頭深皺,好似在借酒消愁一般。
過了一會兒,那動人女子去而復返,道:「他拿了玄水令。要留他在此嗎?」
那青年人道:「留下吧。這蠢貨如今是喪家之犬,人又愚蠢,放他出去,說不定就撞進檢地司懷裡,反糟蹋了我們的寶物。先給他找個地方,等後天再放他出門,好歹還有最後一點兒用處。」
他深深嘆息道:「沒想到魔教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不但沒有人才,還匯聚了這麼多蠢材。連當刀都當不了一把好刀。再這樣下去,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也難在雲州站穩腳跟。於我們的大事沒半點用處。」
那女子嫣然一笑,卻帶著森森冷意:「魔教的人死光了才好呢。他們本來也不配當刀,最多是做墊腳石罷了。你可知道,昨天夜裡他們的分舵被馮志烈抄了,大小教徒給一勺燴了。」
那青年搖頭道:「意料之中。馮志烈年紀雖老,還是頭老老虎,區區魔教算什麼?這幫人從來不能指望。不過馮志烈也休想得意,他去時容易,回來就難了。」
那女子微笑道:「因為黃雀在後啊。他怎麼也想不到回來的路上還有我們在算計他。這隻沒牙的老虎插翅難逃。」
那青年道:「對了。請殿下跟你一起去吧。他的實力不錯的,有他幫忙對付檢地司把握更大些,也省得他無事可做。」
那女子蹙眉不悅,過了一會兒道:「好,如你所願。你也後悔了吧?他本來是路過,要繼續北上的,你非要留他在此觀戰。結果人家血統高貴,天然在你之上,又不肯安靜旁觀,還指指點點起來,你如今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那青年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的過分了。道:「殿下在昆崗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敗,正是沮喪的時候。我看他如喪肝膽,若不叫他留下來見證一場大勝,恐他失去了成事的勇氣。這不好,他身為宗室都動搖,底下的人心如何收拾?北上之後大事也難成,更加誤事。索性叫他留下來,目睹我等成此大功,重建了信心再走。」
那女子冷笑道:「就算他再度建立信心,難道這一去就不失敗了麼?在昆崗密謀多年計劃完備,又有上柱國和玄甲軍供他驅策居然還能失敗,這回深入雲州高遠侯眼皮底下,又有幾分成功的把握?只能說幸虧他不是太子殿下。」
那青年如何接她的話?揮揮手叫她去了。
過了片刻,那女子又迴轉,道:「上卿,有兩個書生向這邊來了。」
那青年淡淡道:「來踏青賞花的窮生麼?不必理會。」
那女子道:「不,年長的那個只是尋常書生,年輕的那個身上有符的味道,是符劍師。他們是來搜集花圃的香氣的。」
那青年道:「你去看著他們。只是收集花圃中香氣,那就不必理會。如果往清明鍾那邊靠近,就殺了他們。」
「是。」
一聲答應,女子沒有退出去,反而原地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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