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一刺!
王飛離著他如此距離,背後偷襲,焉能不中?
唯獨一劍插入,劍光沒入,張壽松只覺得手一空,只見手中人影彷佛塌陷一般,化為一堆山石,山石之中,藏有絲絲血跡。
張壽松心中震驚之餘,身子也是一虛,已經消失,原地留下一株枯木,被遠處橫來的一道劍光一切兩半。
兩劍,兩次偷襲,都被對方破解,而抵禦偷襲的方法是兩道御劍術,都是劍分身。
這是劍客之間的較量。
張壽松留下松樹分身,出現在不遠處,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劍。
與此同時,天上飄蕩下來白色的碎末。
劍州,開始下雪。明明上一刻還艷陽高照,轉眼天地模湖,碎雪紛紛而下。
張壽松臉色一沉,身子不動,身後一棵松樹拔地而起,枝繁葉茂,盤若虬龍,眨眼間已經覆蓋了主席台一大片區域。主要的一棵參天大樹身後,無數似枝條、似樹幹的松木從土壤中鑽出,連綿成片。蒼松遒勁,針葉森森,將滿地鮮花壓得毫無顏色。
與此同時,細密的雪粒變大,又有北風呼嘯而來,登時有鵝毛大雪之意。似要穿過密密匝匝的松葉,侵襲站在樹梢上的老者。
一面蒼松,一面飛雪,彷佛身臨北方深山之中,劍州島上換了人間。
幾乎在雪落下的瞬間,符會也被按下了休止鍵。之前和平友善的氛圍一掃而空,飛雪飄零下,登起肅殺之意。
符會場地之外,被錦簇的花團擋住的更廣大的土地上,同時傳來了腳步聲,喊殺聲。那些聲音在一瞬間沸騰,如火山爆發沖天而起,在飛雪、松樹的遮蔽下,似乎除了天區以外,地區、人區、和會場以外已經瞬間化為沙場。戰鬥一開始就很激烈,也不知對壘的是誰,只見縱橫的罡氣、劍氣竟有穿過重重飛雪,射到了講台以下。
如此,龍淵精心準備許久的符會終於如爆炸的高壓鍋,鍋蓋也飛了,鍋身也砸了,裡面熬得滿滿得美食扣在地上,蒙塵裹土,只剩下一塌湖塗。
北辰身為東道,竟端坐不動,面無表情,那雲氣凝成的主席台登時化作稀薄的浮雲,又將以他為中心,包括講台和幾十個如木偶一般的年輕人全部裹了起來,他的面目藏在雲里模湖不清,只有聲音澹澹傳來:「諸位,我勸你們不要太過分了。這裡是劍州,有仙劍坐鎮,使用超過劍客的力量,會引動仙劍之力誅殺的。」
張壽松恍若未聞——這個道理誰還不知道了?只盯住一處,道:「原來世子早有防備嗎?竟然早提防老朽了?」
飛雪中,一個身影一直矗立,因為雪大,遮掩了他的五官,此時冷冷道:「張長老,你以為你的破綻很少嗎?你身份超然,穩坐貴賓席,便能躲避一輪輪篩查。可是旁人皆為清白,除了閣下,還能是誰?多做多錯,你為了了保持身份,還殺認得自己的昆玉下院弟子。何其殘忍,又何其愚蠢?」
張壽松怔了怔,道:「我什麼時候……既然看出來了,閣下自然不是雪山王世子了?」
那身影微微一抹臉,臉上一層彷佛人皮一樣的妝脫落,露出一張完全不同的臉來,相貌比王飛大上不少,皮膚顯黑,滿面風霜之色,道:「既然知道你這老賊在此,焉能讓我家世子涉險?老賊,你也把真面目露出來吧,我看看你是龜寇中的哪一隻王八?」
他如此惡言,張壽松眯起了眼睛,道:「原來是雪山四峰中的梅將軍,果然是中流砥柱一般的角色。貴府好大的手筆。不過將軍,剛剛我那一劍應該是中了吧?你又何必強作無事?」他把目光移到對方的肋骨上,彷佛要看出飛雪掩蓋下那綻放如紅梅的傷口。
梅將軍也不否認,喝道:「比起前線征戰,區區鼠輩偷襲的皮肉之傷算什麼?」突然一掐訣,眼前風雪開始凝固,無數雪粒攪在一起,在風中化為一個山的形狀,也算名副其實的雪山。
只是雪山最厚重者為山體,而這個飛雪凝成的山卻只有山的形狀,薄薄的一層浮雪,彷佛一張皮影兒,一戳就破。
「雪山——崩壓。」
雪山的影子登時往下壓去——
雪崩了!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浮雪能夠雪崩,但一旦傾倒,瞬間呈雪崩壓頂之勢。浮雪裹著百倍雪粒萬倍空氣,以轟然之勢往下壓倒。雪崩之下,連空氣都帶著窒息的毀滅感。
轟!
雪崩壓上了青松,幾乎沒有重量的雪崩瞬間淹沒了松林,除了最高的那顆大松樹,其餘松樹幾乎全無抵抗之力,瞬間沒入雪中,彎折粉碎。
真的被壓垮了!
而站在樹梢上的張壽松也抵不過那種沉重的崩壓感,從樹上墜落,以手撫膺,坐而長嘆。唯獨他身後那棵大松樹枝條被雪壓低,幾乎貼地,卻始終不層彎折,唯獨滿樹蒼翠顏色淹沒在一片雪白中。
這種大面積的崩壓一直持續了很久,壓得滿地松林盡墨,唯有最中間的那一株屹立不倒。
「劍術——長壽松。」
就見崩壓之中,松樹不斷脫落松針、樹枝、乃至一層層樹皮,然而隨著樹皮層層脫落,老皮逝去,下面卻有新皮誕生,松樹反而越發鬱鬱蔥蔥。那樹幹不往上長,旁逸斜出,盤根錯節,彷佛駝背老翁一般,老見其老,精神矍鑠。
最終,崩壓勢止,天上的雪花也難以為繼。竟漸漸放晴,無數蓋住松樹的雪片落下,沒等落地便化成了水,消散在空中,終於露出了松樹的真顏色。
這場攻守對耗,雖然攻者咄咄逼人,守者搖搖欲墜,但最後竟然是守者堅持到了最後。
而且,那攻者雖然剛才凶勐,現在也鎮定如恆,但終究無法再遮掩被刺殺的傷口了,鮮血飈入白雪,猩紅矚目,梅將軍神色從容,心性堅毅,臉色卻也不免有些發白。
本來以他的體質,區區傷口本該自愈,但張壽松的劍另有玄機,他刺殺的那劍本就是奔著一中即死去的,雖只蹭上一點兒,可也沒那麼好癒合。
此時張壽松雖然受到壓力,但挺過之後越發老而彌堅,松樹枝杈彷佛龍爪,霎時間攻守易形了。
「梅將軍,你的劍好厲害,竟頂著劍州的壓制,發揮了這樣的劍術。是不是調動了你主劍的力量啊?雪山王府下了大力氣。」張壽松一面靠著松樹用言語拖延,一面側耳聽著外面的喊殺聲。那聲音此起彼伏,顯然戰鬥還在持續。如裡面攻守交換,外面的戰鬥也陷入僵持。
這一仗還有得打。
梅將軍冷冷一笑,反而在旁邊閒坐的北辰突然道:「張壽松,竟然真的是你。」
張壽松反而有一時愕然,道:「當然是我啦,不是我是誰?難道你以為我和這位一樣,換了一張假臉嗎?我倒想有這個本事。你的臉挺好用的,哪裡淘來的?」
北辰微一皺眉,疑惑一閃而過,緊接著道:「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你身為昆玉劍派長老,竟為叛逆,你們門派上下難道都是龜寇餘孽嗎?」
張壽松笑道:「叛逆?什麼叛逆?朝廷定的叛逆?朝廷什麼時候管到昆崗山來了?最多就是我們和龍淵……還有雪山王在萬山之巔做過一場罷了。雖然在內你們稍微警醒了一點兒,外面大概也有準備,但還是不足,你們聽——」
他指了指外面,有連續不斷的慘叫聲傳來,「你們的學生正被屠戮,王府的精兵正被消耗。我的幫手馬上就會攻進來了,到時乾坤逆轉,反而我們為王,你們為寇了。」
其實光聽慘叫,根本聽不出哪一方占上風,無非是張壽松攻心之言罷了,而且他自信滿滿,洋洋灑灑說個不停,頗有指點江山之意:「看你們有悔意,我就給你們個機會。今日我們的主要目標是龍淵。雪山王府若退出,我們就放你離去,絕不追擊,省得你們一身榮華富貴跟著龍淵陪葬。」
張壽松的信口開河,連強忍傷勢的梅將軍都震驚了,不可思議道:「剛剛你出手,刺殺的難道不是我們世子?」
張壽松毫不臉紅,理直氣壯道:「其實我們刺殺世子,主要是為了嫁禍龍淵,對世子本身沒有惡意,只要你們退出,我們還是好朋友……」
梅將軍睜圓了眼,喝道:「放屁!」不顧身上傷口,出劍疾刺,凝如山嶽!
張壽松同樣挺拔如松,伸手揮劍,背後松樹搖曳,繼續道:「既然你們不聽勸,那就一起上吧,張某何懼……」
他這邊胡言亂語,戰鬥卻激烈無比,而同時,天區中央,數十個人環繞著朱楊不動,形成了古怪的氣場,彷佛都身在另一個世界。北辰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這些人,身邊的雲氣也一味的護住他們的身形,似乎到現在,他的目標還是在維持著會場的秩序。
就聽得一陣巨響。彷佛有人齊聲吶喊。聲音是從背後傳來,北辰也跟著轉頭。
突然之間,頭頂一片黑雲壓頂。
山嶽掉下來了!
劍州上空,憑空出現一座山峰,往下急墜!
目標是——朱楊身畔的學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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