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符道之始(為盟主翊清加更)

  鼉龍,就是鱷魚。

  「鱷魚自然也有魂魄,所以它也能被強化。」

  湯昭在下面看著,心想:他倒是富裕,鱷魚一條接一條,都殺不完的。

  朱楊蹲下身,摩挲鱷魚粗糙的皮膚,道:「這條鱷魚只是尋常野獸,不是什麼異種、靈族,而且除了魂魄,我沒給它做任何改變。沒有強化它的身體,只是打開了它源頭的禁錮。然後它一面自然生長,一面嘗試用我改造的鍛鍊術鍛鍊身體。到如今完全超出野獸極限的地步。而它的魂魄也能夠獨自展示強大。來——放開試試!」

  那鱷魚聞言緩緩撐起身體,一股玄奧的氣息無聲無息的盪開。

  湯昭輕輕一震,感覺到一陣心季,有點像面對龍威一樣,是低層次的魂魄面向高層次魂魄的本能畏懼。

  當然,這種感覺並不強烈,至少微微有一點兒,遠不能和龍威相比。但也證明了這鼉龍的魂魄確有層次上的提升。

  至於身體、皮甲、爪牙之利,只看外觀也能看出端倪,而那雙眼睛更靈性十足,充滿了不屬於野獸的智慧。

  這樣的存在根本不能說是野獸,如果說凶獸,又少了那詭異的陰氣,如果說拋開一切尋找類似的,恐怕只有……天魔可比?

  「你別看它龐大,其實年紀不大,還在生長期,我讓它以禽獸之身彷人身鍛鍊、修煉,唯獨沒有再加固它皮骨爪牙,若有不信者,請自上來檢查。」

  眾人一陣沉默,有人就想說不必檢查了,直接開始講授吧,這時有人道:「那我上來看一看!」

  居然是江神逸。

  別人不提,湯昭如何不懂:這就是托。

  朱楊笑著允可。江神逸登台,先握住了鱷魚的爪子,肆無忌憚的檢查。那鱷魚毫無兇相,居然如肥貓一樣慵懶,更收起之前從內而外顯露的威壓,任由他細細檢查。最後,他還使用罡氣和這條鱷魚對了一抓。強大的罡氣竟不能攻破鱷魚的厚皮。

  檢查之後,江神逸行了一禮,道:「確然是一條未經凋琢的鱷魚。祭酒神技,我服了。」

  湯昭差點笑出來,心想:喂喂喂,這也太直白了吧。師兄你這濃眉大眼的……

  但除了湯昭,其他人並沒覺得這話誇張,此時朱楊已經征服了大多數年輕的符劍師。

  朱楊矯正道:「並非未經凋琢,只是不外現罷了。魂魄強大,限制在肉身的枷鎖自能破除,壽命也好、生命層次也好,怎麼能不突破呢?鱷魚如此,人也如此。可惜它還年輕,不能驗證壽命,但我相信壽命一定會有所突破。就算沒有長生久視,也能享有之前的幾倍。」

  他抬了抬頭,看了眼天色,道:「如今天色不早,終究是講不完我所有的構想了。好在我在後日上午還有一課。那麼剩下的時間,就先講一講我是如何凋琢這條鱷魚的吧。」

  眾人先是失望,緊接著立刻聚精會神,聽朱楊講這條神奇的鱷魚是怎麼誕生的。

  朱楊不僅僅是個出色的演說者,作為一個老師也是十分優秀的,講課鞭辟入裡,深入淺出。他取出一件發出幻光的術器放置在台上,放出一張張圖畫,並列有圖表,圖文並茂的講解他搓弄魂魄的過程,不但清晰詳細,更毫無保留。

  座中人有的聽得如痴如醉,起了這似乎很簡單自己也能玩一把的心思。也有的如聽天書,逐漸茫然。

  沒辦法,雖然朱楊已經講解的足夠細緻,但這還是一門極其複雜、冷僻、艱深的知識。即使在座的都可算一門一戶的潛力弟子,卻還是分了高低。在天區的大部分符劍師聽得酣暢淋漓,如飲美酒,甚至開始比比劃劃,而地區開始,聽不懂的人就變多了。人區大部分人已經放飛自我,思考人生起來。

  朱楊一直講到日落西山,終於把一條鱷魚從頭到尾剖析一遍,方道:「鱷魚的魂魄就是如此,今日先這樣吧。後天我會繼續講如何提升人的魂魄。」

  下面微微嘩動,似乎是對朱楊這樣賣關子不滿,但也顯出大家迫不及待的心情。但也有很多人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但無論如何,大家還是報以了熱烈的掌聲,送給這位依舊神色懨懨,卻得到了承認的祭酒。

  等到朱楊的身形緩緩融入已經降臨的夜幕,第一天的主旨交流終於結束了。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之前的演講中回味不已時,周圍燈火刷刷亮起,卻是晚宴開始了。

  砰砰砰——

  無數禮花沖天而起。

  當日九皋山上,湯昭曾為花師妹生日宴準備禮花煙火,但和今日的禮花一比未免太小兒科。十餘種顏色、形狀各異的禮花接連不斷的沖天而起,久久不滅,把夜空照的五光十色,當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緊接著,各區桌椅連同花壇都自己動起來,拼成了一個環形的大桌。這種區位移動好似迷宮城故計,當日一個城的建築都能互相換來換去,何況區區座椅。

  環形的桌子不再區分位次高低,大家比鄰而座,同桌飲酒。雲座高台也降了下來,拼成環形長桌的一部分,貴賓與年輕人同坐,氣氛自然更熱烈親近。

  而環形桌子的座位竟然是隨機的,湯昭並非挨著本來對坐的吳雲飛,反而挨著兩個遠處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湯昭只微有印象,記得是南邊一個中等勢力的弟子,排在天區二十來位,另一個卻是清渠書院的岳慎,雖然也只一面之緣,彼此卻大有好感。

  岳慎也十分高興,匆匆和另一邊人打了招呼,便拉住湯昭,道:「你覺得祭酒說的怎麼樣?」

  湯昭想了想,道:「雖然還只是一小半,但已經露出石破天驚的一面了。」

  岳慎道:「若見略同也。正是要驚天,或者說通天才對。祭酒先生竟有意在劍客之外再開一通天之路。」

  再過去卻是諸葛玉丹。她本來並不在這個位子,卻是臨時換過來的,道:「能否通天還在兩說吧。他只證明這是條路,誰知路的終點在哪裡?是不是天上?還是死路?」

  另一邊就聽楚山俠道:「正是此言。且他在魂魄用上符式加持,危險不說,難道不是外力?還鄙夷劍客是外力?」

  原來那些靠前的大勢力弟子不知不覺又換在一起,以湯昭為中心靠了過來。而那些排名後一些的,不知不覺就被擠了出去。

  湯昭聽了楚山俠和諸葛玉丹的話,似並不如其他人對祭酒那樣肯定,心中恍然:比起他們小勢力以符道為主,兼求鑄劍,七大勢力卻是以鑄劍為根基的。人家從來都以鑄劍立派,人人都學鑄劍,結果被祭酒指著鼻子說「鑄劍師有什麼前途?」心中能快意嗎?就算聽進去了後面那些實用知識,前頭那個梁子已經結下了。

  湯昭和祭酒也有梁子,只比所有人的都大,但實話實說,他居然很受觸動,說不定也比所有人都大,因為他的三觀不同。本著不欺心之守,他肅容道:「借外力也沒什麼。遠古時元祖們在大荒求生,不也是靠的火焰、石矛這些外力才博得立錐之地麼?能以雙手製造武器、製造外力,反而是我們自強不息的證明。從這點來說,以符道知識提升魂魄,以求更進一步,確實無愧『自強』這個主旨。」

  岳慎接口道:「我讀史書,劍的出現絕非自開天闢地而始,反而像是某一天憑空出現的。同時,劍的出現也伴隨著陰禍出現。彷佛劍和陰禍都是另世之物,只是偶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既然是偶然,誰知它們是與日月同存那般長久,還是像出現一樣猝然消失呢?在劍道之外再開一條人力能攀登的通天之路,我認為是對的,甚至是必須的。」

  湯昭點頭,道:「如果符道能夠解決通天之路,或許不如劍那樣神奇,但卻更適合大眾,也是一件好事,說不定以後這就是正路呢。」

  他之前的課題就是術器造福所有人,那麼符道開自強之路,不也是造福眾生嗎?雖然兩人敵對,志向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是殊途同歸。

  旁邊一個神色肅然的女子突然道:「比起這個,我倒擔心另外一件事。魂魄自強,和靈官之道會不會有牽扯呢?如果那樣的話,恐有忌諱……」這位是清渠書院另一個與會的尚尺素。

  眾人突然一靜。七大勢力的弟子同時神色微變,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緊接著,諸葛玉丹笑道:「提這種事幹什麼?好好地符會,連雪山王府都來了,怎麼會有那種事呢?」

  吳雲飛立刻接口,把話題帶開,幾句之後,就沒有人提這件事了。

  聊了一陣,諸葛玉丹突然遞給每人一個荷包,道:「大家既然投緣,又是同輩朋友,何不常常交流。我這包里放了我玄素閣的玄素玉,專供咱們幾個傳訊,大家要時常聯繫啊。」

  湯昭接過,就見幾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顯然眾人都察覺了符會的暗潮洶湧,心中難安,與其說是互相聯絡,不如說是守望相助,互通消息。

  正說著,大宴開啟,各種佳肴不斷端上。尤其此地為昆崗深處,居然有大量海鮮,可謂一奇,但仔細想想,好像這裡是島,周圍全是大海,那又不稀奇了。

  宴會上自然是吃好喝好,雖有殿主講話,敬酒祝詞等環節,倒也不礙著大家的興致。到後來天地人等區域互相放開,眾人來來往往,雜亂起來。

  湯昭如今已經近十六歲了,又出門在外,再無人管他喝酒,偏偏新朋舊友都來敬酒,左右七八喝了不少,稍有些飄飄然。開頭還跟師兄主動和人閒聊敬酒,後來只坐在椅子上,有人來才淺嘗一口。到後來天旋地轉,只得離席,自己找了個清淨地方坐著吹風。

  正安靜了一會兒,就聽有人道:「湯先生,在下敬你一杯?」

  這個稱呼略奇怪,湯昭一回頭,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迷迷湖湖道:「閣下是?」

  那人笑道:「在下危色,不知先生有印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