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飛舟之上，李明月看著前方的陣仗，心中越發苦澀，嘆息道：「何至於此？」
李明月很快發現，除了道家強者，還有不少普通百姓，拿著出頭鐵鍬，正義憤填膺的盯著自己，那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要侵占他們的家園，霸占他們的田地，欺辱他們的家人。
李明月有些生氣，龍虎山要怎麼對付自己，他都可以接著，可如今竟是讓下山的普通人也捲入這場恩怨，實在是可惡至極。
霓凰只是看著前方的大軍，躍躍欲試。在她看來，道家弟子也好，普通百姓也罷，其實都是一樣，都是螻蟻。
那隻靈明石猴則是知道李明月的為難，所以問道：「現在怎麼辦？」
李明月呼出一口氣，然後朗聲道：「這場爭鬥，只是我跟龍虎山的私人恩怨，不想牽扯無辜，無關人等，還請離去，否則絕不留手！」
一名道家天師朗聲道：「我等皆是道家弟子，皆是龍虎山附屬勢力，李仙師要想毀掉道家傳承，我等道門絕不答應。」
李明月冷聲道：「你們自己找死，為何要牽扯無辜百姓？」
這名道家天師冷笑道：「李仙師誤會了，這些百姓都是自願前來，可跟我等沒有任何關係。由此可見，李仙師所作所為，已經達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還請李仙師趁早回頭，莫要自誤。」
李明月沉聲道：「無論是誰，都休想阻止我踏平龍虎山，這就是我李明月的態度，所以再說一遍，無關人等，請就此離去，否則絕不留情！」
一位老叟突然走出人群，然後直接跪在地上，哀求道：「李仙師，老朽求求您，離開吧。老朽知道李仙師道法通天，可你們要是打起來，不管誰輸誰贏，遭殃的都是我們青州百姓，求求您發發慈悲，就放過我們這些凡人吧。」
李明月心情越發沉重，甚至道心都開始有所動搖。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報仇的路上，會遇上這樣的情況。
繼續前進，不理會這些百姓的死活？還是就此返回，再想別的辦法？
絕不能退！今日若是退了，今後還是會因為類似的情況而退縮。可他又不能真的將這些百姓當成螻蟻，隨意捻殺，那可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此時此刻，李明月真可謂是進退兩難。
李明月很希望有個人可以告訴他，他該如何選擇，可他自己也很清楚，根本沒有這樣的人，一切只能他自己決定，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李明月微微仰頭看著天宇，低聲問道：「老傢伙，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沒有回答。
許久後，李明月苦澀一笑，接著朗聲道：「諸位若是不退，我就不會踏入青州，不論如何，我李明月決不能為了個人恩怨，置千萬百姓的生死於不顧。」
說完，竟是真的直接在一葉飛舟上盤膝坐下，同時閉上雙眼。
如此一來，不僅那些百姓和那些道家強者，就連霓凰都皺起眉頭。
霓凰皺眉道：「你真打算在這裡一直等下去？」
李明月點頭道：「我說了，他們不退，我就不會前進。」
霓凰皺眉道：「可他們若是一直不退，你就要在這裡一直等著？」
李明月點頭道：「有何不可？」
霓凰氣憤道：「如果是陳道陵，絕不會像你這麼婆婆媽媽。」
李明月點頭道：「我知道。正如你所說，如果是那個老傢伙面對同樣的情況，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前行，而且會儘可能的避免傷害那些百姓，就算不可避免，他或許也不會在乎，因為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犧牲一些人，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大事，這一點，在蘭州的時候，我就知道。」
他睜開雙眼，看著霓凰，接著道：「但我不行，雖然我也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但我畢竟不是他，有些事情，他做師父的可以做，但我這個做徒弟的，卻不能做。」
霓凰皺眉道：「說的什麼？莫名其妙。」
李明月微微一笑，繼續閉上雙眼，同時道：「我師父啊，無道無佛，無仙無魔。我呢，三教同修，神魔加身，有些東西，是不能做的。我跟他的終點或許一致，但所走的路卻不相同。當然，這也是陳道陵的意思，所以他才會覺得我會走得比他更遠。」
霓凰擺手道：「行了，反正我也聽不懂，您既然願意等著，那就等著是了，你都不急，我急什麼？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南天道門既然已經插手，就絕不會輕易罷休，這樣拖下去，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李明月點了點頭，這一次沒有說話。
青州邊境之上，不論是那些道家強者還是那些百姓，此刻全都皺著眉頭，不少人甚至開始交頭接耳的開始議論，實在想不明白這位仙人弟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既不前進，也不離開，而是就這麼原地等待，難道就看誰更有耐心？
李明月確實是想看看誰更有耐心。
對付山上修士，很容易，只要實力夠強，境界夠高，就夠了，但對付山下凡人，其實更加艱難。但李明月自小跟著陳道陵在山下走過不少地方，跟各種各樣的人打過交道，所以也知道如何對付這些人。
如今不論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百姓跟自己站在對立面，要靠著肉體凡胎阻擋自己進入青州，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絕不是殺幾個凡人就能解決的問題，相反的，一旦自己真殺了這些百姓，只會惹來更大的麻煩，甚至可能會給李祺帶來隱患，所以只能忍，只能等。
自己可以不吃不喝在這裡守著，但那些百姓不行，哪怕他們能將吃的帶過來，但除了吃喝，還要睡覺，更何況如今還是寒冬，沒幾個人撐得住。退一步說，就算吃住都能解決，但這裡畢竟不是家，身邊畢竟沒有親人，時間久了，還是會打退堂鼓。
人類的勇氣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如果一鼓作氣，他們甚至會忘記生死，可若是不斷消磨，勇氣耗盡，他們就會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
但霓凰說的沒錯，這麼拖下去，對李明月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好事，先不說道家這邊還有沒有仙人會降臨，南天道門那邊肯定不會罷休，而且說不定一些仙人還會提前將剩下的誅仙古劍碎片偷偷帶走，比如天邪島那塊碎片，這對李明月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可李明月現在毫無辦法，因為他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
如果誅仙古劍的碎片真被帶走，那他也只能以後再找機會，如果南天道門或是仙界的其他仙人殺過來，他也只能接著。
這不是他這位仙人弟子跟仙界那些仙人的博弈，也不是他這個大唐皇叔跟山上修士的博弈，而是他李明月，一個清源山的修士，陳道陵的弟子，跟山下百姓的博弈。
百姓無知，甚至有時候還會壞事，但他還是要完成師父的心愿，還是要守護他們，為他們爭取一個太平盛世，如今雖然還沒爭取到，但總不能自己去打破他們原有的太平，總不能因為自己，而拿走他們的生命。
無知或許罪，但罪不至死。
作為凡夫俗子，作為山下百姓，他們有無知的權利。
而自己是仙人弟子，是一心要代表著無數無知百姓去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討個說法的修士，沒有理由剝奪這個權利。
為此，仙神皆可殺，神佛不畏懼。
這就是陳道陵要他這個弟子走的路，一如天門之上的那些仙劍的主人一般，守護的，不就是這些無知的黎民？
李明月不前進，那些道家弟子也不敢離開青州地界，就這麼在邊境上跟李明月對峙，然後很開發現先前開啟的陣法，擺出的陣仗，竟是沒了用處，還白白浪費了不少資源，可一時半會又不敢輕易收回，就怕那位仙人弟子突然殺出，只能繼續維持著陣法運轉。
時間越久，這些宗門就越是心疼，因為這裡不是宗門所在，這麼開啟陣法，就是將白花花的銀子不斷往裡面砸，所以持續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後，只能撤掉。
這下倒好，還沒開始打起來，就已經損失慘重。
原本以為那些百姓的出現，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可沒想到因為這些人的存在，竟是讓他們有些束手束腳，白白損失了這麼多資源。
那些百姓自然更不敢主動離開青州地界，畢竟誰也不會找死。
這次他們確實是自發前來，只是擔心這位仙人弟子跟龍虎山開戰，會波及到他們這些凡人，所以才冒死前來阻止，就是希望能夠憑著自己這幅身軀，守護親人，哪怕是受不住，至少也要死在前面。
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位仙人弟子竟然因為他們不再前行，他們竟然真的阻止了這位仙人弟子。可同樣的，這位仙人弟子並沒有離開，所以也只能算是暫時阻止。但他們卻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位仙人弟子之所以如此，是為了給他母親復仇，這一點，其實跟他們出來阻止這位仙人弟子，守護他們的親人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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