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掃落,黃土之野。
紫衣少年幾乎瘋狂,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派遣出去的屍體,再一次偏離了方向?
黃帝柏就在前方,那個竊取自己機緣與氣運的小畜生也就在那裡,你為什麼不向著前面再走?
金刀屍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又是被什麼給引走了?
而且,而且....現在連黃帝柏的位置都消失了!這意味著,這一次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徹底打了水漂!
他憤怒的錘地,塵埃揚起,英俊的面孔已然變得無比猙獰。
身為夜門的夜遊子,如果不能得到黃帝柏,以他的天資,這一次失敗,日後就會徹底邊緣化,更不要說希冀那「夜天子」之位了。
他的仇恨聚集在心中,如火山般,洶湧澎湃,一隻手拍在腦袋上,深深把頭顱埋在胸口。
「我要親自去看一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人間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程知遠非常的好奇,劍神童子知道的很多,因為他的根源之一,說劍經,本身就是從人間流入進來的。
周天子下有八百諸侯國,總的來說,類似於春秋戰國的翻版,但是不同點在於,這個世界的歷史,殷商有萬年,周朝到如今,也有七千年了。
每一代的王朝更迭,會伴隨著禮樂崩壞,這是席捲眾生的災難,按照劍神童子所言,天禮崩毀意味著南華真君不再關注人間,而陰的一面,奈何之王將醒來,率領九泉眾生抵達人世。
在暮年時毀滅,在毀滅中新生,這就是人間。
至於諸子百家麼...便是那六十聖門了。
「聖人麼,在八位天尊消失時而自開山門之人,以一字立道,其意在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還有神,像是我這種為人心造化的神,你稱呼精靈或者靈精都可以,然後麼,人間的神祇亂的很,大部分歸屬於楚國的東皇太一。」
「所謂神人主天,聖人主世,仙人主風雨.....」
程知遠忽然道:「世上還有仙啊,感覺聖人和神人的職責,已經比仙人強了。」
劍神童子開口,寸高的精緻小人盤膝坐在程知遠的腦袋上,把三千青絲當做蒲團。
他聽見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深晦莫名的光芒,微微低下頭,卻是定定的看著程知遠的天靈。
笨蛋,你永遠不知道仙人代表了什麼。
你自己就是仙啊,生來為仙。
劍神童子如此想著,帶著一絲希冀,卻又有一絲無奈。
仙是無情的,但是人,卻是有情的,得到一些東西,就註定會失去一些東西。
他默然不語,但就在這時候,程知遠忽然抬起頭,一根手指戳了戳童子精緻的臉蛋。
「做什麼?」
劍神童子繃著小臉,程知遠笑道:「你待得位置還真有意思,舉頭三尺有神明嗎?」
童子不作回應,程知遠也並不惱怒,笑道:
「人間何往?」
童子答:
「穆王天子駿,乘天子駿就能出去。」
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村寨,程知遠看見那村子,微微一愣,疑道:「這裡居然有村子,是人間搬到這裡,為天子守陵的人嗎?」
劍神童子遠遠見到那幾個活動的人影,確認之後,道:「是守陵人,他們曾經是活人,現在是石人,走吧,我們去問一問,他們應該知道天子駿的下落。」
當程知遠真正見到這七個石人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的模樣,除了不苟言笑和身體有些灰白之外,與人間正常的人,沒有太大的差別。
「從人間來到這裡的活人?」
村寨的外面是一些田野,裡面種植著如玉般的禾苗,神異非常。
石人對程知遠發出詢問,當看見他腦袋上的劍神童子時,驀然怔住,隨後大為驚訝。
「居然是天宮神靈,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呼喚出來的。」
他看著那尊精緻小人,後者站起來,立在程知遠的腦袋上,對著這位石人行禮,後者一驚,連忙把扛著的禾苗包裹放下,倉促還禮。
「不敢,天宮神靈尊貴,我們不過是一些卑賤的守陵人,當不起這般大禮。」
這位石人叫做石一,而其餘六個,分別是石二到石七。
從開始時交談明白,他們這個村寨原本有上百位守陵人,但是因為人間戰亂,祭祀燒來的紙錢變化為紙人,瘋狂的在黃厲之原肆虐,導致守陵人的數量越來越少。
當知道程知遠是說劍人的時候,幾位石人面面相覷,回應過去也有說劍人出現過,但是並不曾呼喚出天宮神靈。
程知遠的這種低境界,但是卻出現天宮神靈的情況,按照石人所說的,或許是因為,在修行之前,被人動過了手腳。
聽著這話,程知遠的目光便動了一下。
動了手腳....李太衣嗎?
黃厲之原有五種生靈,石人與銅人是為天子守陵之人,紙人是祭祀的冤魂附著灰燼與紙錢所化,草人乃是詛祝之用,最後一種就是活人所變化的屍人。
程知遠想到,裹屍劍客,第二劍客,還有金刀屍,都是屍人。
看了看天,他道:「我從遙遠的東方盡頭而來,我想詢問天子駿的下落,前去人間,不知道可否告知?」
隨口謅了一句,但這麼說其實也沒有錯,他從家去祁連山旅遊,可不就是從東方去向西方嗎,雖然現在又向著東南而去了,但這裡可是另外一個世界啊。
石一點點頭:「說劍人不必焦急,按照石七的推斷,最近就會有一輛天子駿抵達這裡。」
他說著,卻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一點困色。
程知遠的目光動了動,劍神童子卻依然淡漠,他觀察到四周的一些變化,譬如,在田野中灑落的一些灰燼。
還有,比如其餘六位石人中,有人嘀嘀咕咕,那是石三,他一臉晦氣的樣子:
「又是天子駿,又是那幫找天子信物的聖門弟子,雞飛狗跳......還有前幾天我家窗戶壞了,到現在還沒有修,說起來最近很多倒霉事情......撞熒惑道尊了還是怎麼的....」
熒惑道尊就是奈何之王麾下的三道尊之一,主凶,與他相對應的是南華真君座下的黅天道尊,主吉。
「有麻煩嗎?」
程知遠開口詢問,他也聽見了石三的嘀咕,心靈微動。
石一道:「最近或許會有紙人襲擊這裡,數目眾多,我們或許都會死掉,不過為天子守陵,石人死了之後,等黃厲變天就又能活過來,不打緊,但是你們.....」
「不打緊。」
劍神童子先行開口,面色冷然:「區區一些紙片人罷了,冤魂附身的東西,遇神則退,遇利而毀,遇風而碎,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他拍打程知遠的腦袋:
「天子駿一共只有八輛,每三年至八年才出來活動一次,你能遇到這一次就是機會,等下一次天子駿來,你怕不是都化作屍幹了。」
程知遠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雖然擋不住黃厲之原的天地乖戾之炁,但難道還殺不死一些紙片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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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天幕攀爬上來,依舊沒有星辰與月光。
石人的村寨外,有一點幽藍色的火光在飄蕩,當中隱隱透露出一個人的形態。
紙人的冤魂遊蕩著,看向遠處若隱若現的石人之村,他的身軀是紙片,上面有熊熊火焰升騰,有低沉的嘶鳴迴蕩,有似老梟的聲音穿過黃土。
紙人放棄了對石人村寨的打探,裡面的七個傢伙不好惹,自己只是一個斥候,進去說不得就回不來了,怕不是要被做成風乾皮紙去糊窗戶。
忽然,古怪且悠遠的馬蹄聲出現在了心頭,這渾身著火的紙片人,不明所以的轉頭,他茫然看向四周,但黑暗包裹了一切,讓他根本觀察不清遠方的動靜。
只是忽然,有一道金光從他的背後急速掠來。
危險,潮水,扭曲,無辜紙人腦袋上,仿佛頂了一個巨大的死字。
終於在最後一刻回頭,但此時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金色的巨大鍘刀!
......
第二天清晨。
石人村寨外面。
「嗯?紙片人?」
石三出來收玉山禾,看見荒田的不遠處躺著一個被撕成兩半的紙人。
身體的切口十分完美,是被一刀兩斷的典型例子。
他走過去,踢了紙人屍體一腳,發現確實是死了,愣了下,隨後兩手把他的身體一提,大喜道:
「去你媽的熒惑道尊,終於滾了!不枉我天天參拜黅天道尊,終於是逆天改命了!我家窗戶剛壞就撿了寶貝,剛好拿回去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