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無能劍者(下)

  「三次鬥劍皆敗,這是事實,只是沒想到,荊軻居然以這種名聲,傳遍天下了麼?」

  荊軻的聲音很輕,似乎又有自嘲:「楚地為荊,荊人奪荊軻之酒,荊人羞辱荊軻之人,啊...有意思,好有意思.....」

  那劍客冷笑:「被人擊敗了還好意思出現在這裡,你還記得我嗎?」

  荊軻:「我與你無冤無仇,我與那些人交戰,也和你沒有關係,你又憑什麼來羞辱我呢?」

  劍客道:「像你這樣的卑弱之徒,又豈能坐在這等聖賢地?燕趙之地多豪傑,我等趙地劍士與你同處一席,簡直是羞辱了我等。」

  他對那子夏的關門弟子道:「還請驅逐荊軻於此。」

  楊樂道:「這裡是楚地,不是趙國。」

  劍客皺了皺眉頭:「難道子夏先生也願意讓一隻碩鼠坐在這裡麼?」

  楊樂不滿:「就算是狸奴碩鼠,既然來了,便沒有驅逐的道理。」

  他說著,又冷冷道:「而且荊軻雖然三敗,好歹也有名了,臭名也是名氣,你呢,又是何方神聖,看不起這位,看不起那位?」

  「聽你口氣,與荊軻熟識?」

  楊樂如此說,而且心中很不滿,心道自己這個「身份最高貴」的人都沒有說什麼,在好言好氣的和這幫粗劣之徒交談,結果一個輕俠反而來了勁,在他看來,這個年輕劍客,哪怕他師父是天下劍宗又如何,其實也不過與荊軻一樣,都是低等民而已。

  劍客道:「我是與他認識,但不熟,只是當年在梨花海中,我與他一併聽了劍聖講學,荊軻晚來,不曾有前位,向我討要,我一時心軟.....」

  楊樂聽著,不曾說話。

  劍客失笑:「軟歸軟,卻也沒給他。」

  這話出來,周圍人都低聲笑,而荊軻的眼睛有些迷茫,而後變得瞭然了。

  劍客擊劍道:「荊軻向前去,那前頭倒是有人給他讓了位置,後來劍聖點名論劍,到荊軻為止。」

  「他若不來,便是到我為止,荊軻,你還記得我嗎,又如何說與我無怨?」

  荊軻看著他:「原來是你....我當時問人要座,要了許多位,你不過是其中一個。」

  劍客道:「你當時話說的豪氣,且齜牙咧嘴,嗔目而前,傲氣得緊,怎麼到了今天,周遊列國,落魄至此也?!」

  他哈哈大笑:「荊軻,你沒有狂妄的資本,卻有狂妄的意氣,註定難成大事。」

  荊軻道:「尉丹,你不過是嫉妒我坐在了你前面,得了劍聖的點名,而你沒有,這件事情居然讓你記了我這麼久。」

  尉丹道:「不錯,我是嫉妒你,不僅僅是嫉妒你被點名,也是恨你晚來,更恨你無能。」

  他鏘的一聲拔出劍來,劍尖瞬間點在荊軻的肩頭上。

  荊軻的身子微微一僵,把頭垂了下去。

  「無能之輩高居座首之上,豈有此等道理?」

  尉丹道:「這數年來,我打磨劍術,用心鑽研,遠走異鄉,拜師於秦國陳龍右,劍術已有小成,在今日聽過子夏先生講學之後,我便要去挑戰天下劍宗!」

  「只是在此之前,看你如此落魄,真是令我感到心痛,如此好笑....」

  楊樂在一旁聽著,心裡計較:陳龍右,天子百二九年出現,就是那個殺了原天下劍宗第三十位的草莽劍客,光狼城之戰,星宿西移,「溪午劍鍾」隨鏃被陳龍右一對一斬殺於光狼城,天下劍宗第三十位更替,他號為「望山蛟龍」。

  荊軻點了點頭:「原來是做了劍宗的弟子.....好啊....好......你比我好,好太多了.....」

  他苦笑起來:「荊軻如今已是一個落魄廢人而已。」

  尉丹看著他,深深皺眉,最後冷笑一聲:「如今你連劍都拔不出來了?」

  荊軻言道:「荊軻的劍里有一股氣,出則必要殺人,養劍氣許多時日,還遠遠沒有到出鞘的時候。」

  尉丹大笑:「好狂妄!確實是你荊軻的語氣!沒有本事還要心比天高!」

  「可惜命比紙薄!」

  他劍鋒一轉,就要在荊軻的脖頸上劃開一道豁口!

  這動作只是一瞬間,其他人都沒有反應,然而就在此時,尉丹的眼睛忽然瞪住。

  遠方一道死氣,或者說是極高的精神意志,將他牢牢鎖死在原地!

  與此同時,荊軻同樣愕然,他眼睛微瞪,側過了頭。

  他也感覺到了那股莫名的劍意死氣。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就是尉丹的劍貼在荊軻脖頸上,差一點就要斬落,此時已是箭在弦上,於是他們這時候才「立刻」站起來,大呼小叫。

  「不可,不可!」

  楊樂上前,一把將那劍扒開,別看他人小,力氣不小!這一推之下,尉丹踉蹌一抖,楊樂對尉丹呵斥:「你這劍客要做什麼!子夏先生當面,豈敢殺人!你以為這裡是你趙國嗎!」

  邊上有士人呼喊:「趙國也沒有當面殺人的法令。」

  又有人瞪眼:「趙人拜了秦人為師,連禮樂都不知道了嗎?」

  又有人打圓場:「大家都是來聽講的,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荊軻都如此落魄,還有什麼資格仰望你呢,他不過是泥水中的破布,而你是呈給君王的絲匹,已經沒有可比性了。」

  神態各異,態度不同。

  然而尉丹卻是驚疑不定,他的手都在微不可查的抖著,剛剛那股氣息讓他汗毛直豎,乃至於他本想給荊軻以羞辱的劍鋒,未曾落在荊軻的皮肉上。

  尉丹感覺有些口乾舌燥,同時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他之前還在嘲笑荊軻,說他不過是一個廢人,而自己則有幸拜了天下第三十的劍宗為師,如今劍術小成,正準備挑戰天下劍宗的名位,卻不想在這裡就....折戟沉沙了?

  他感覺臉頰有些滾燙,咬牙切齒,卻不知道那股氣息出發於誰。

  但他同樣也慶幸,他的行為似乎被誤解了,似乎沒有人感覺到那突然鎖定他的恐怖劍意。

  「何方神聖,庇護荊軻?」

  尉丹的眼睛在四周轉動,那些士人看起來都不像是有這種本事的人。

  楊樂呵斥完畢之後,望向子夏,發現老先生依舊坐在松樹下面,他的雙目失明,但耳朵沒有失聰,此時似乎在搖頭,在尋找發生問題的方向。

  楊樂不由得鼻子微酸,便狠狠瞪了一眼尉丹,連忙向子夏的位置小跑過去。

  但是此時,被稱作子夏的老人,他的頭顱尋找著方向,尋找著,剛剛那股一閃而逝的氣息。

  他望向某個方位。

  一輛馬車緩緩行來,停靠在河岸邊,那上面的年輕人掀開帘布,把另外一個年輕人接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