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國法之中無此律

  東院的講學館,今日是人聲鼎沸。

  太學主此日當來講易,但稷下學宮中,多少能人聽聞此事之後盡皆嗤之以鼻,五日光景準備卷宗,便就是等著今天來此找回場子。

  今年大考,太學一份卷宗使得稷下學宮丟了大臉面,這些人被某些監考發動過來,陳說利害,勢在必行,是摩拳擦掌,眼中生雷,鐵心要給太學主臉上剮兩層灰下去。

  但太學主還未曾到,東院之外,卻有車馬輦架緩緩行來。

  威儀仗,氣通天,諸侯駕五龍,那五匹龍駒昂首,碾碎塵埃,拉著齊王法章與君王后的車駕,在眾多拜見者震動的目光中,就此駕臨東院。

  拜帖自然是早已送來了,但是給的是荀子,荀子知道了姜氏自然就知道,於是今日姜氏子弟一個不留都沒有在東院幹活,全部離開了。

  齊王入宮,姜氏自隱,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也是因為雙方相看兩厭。

  拜見者中依舊有商人,有士宗,有林林總總各種有地位有頭臉的人,伯侯公卿皆有之,士大夫,上卿,客卿,大夫,君子,門客,劍客.....熙攘百態,但此時齊王駕到,那麼今日一日便不會再有其他的拜見了。

  他們很識趣的退到一旁,而齊王牽著君王后的手下了車輦,諸大夫齊齊拜見,面上堆笑,齊王會來到學宮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

  「王上怎麼來了,倒是未曾聽到風聲麼。」

  「聽聞今日....那太學主要在此講易。」

  「太學主在稷下講....啊,此事是有,有聽聞。」

  「太學的人講個客座課程,也值得王上來此?」

  諸公卿大夫交頭接耳,目光之中儘是狐疑。

  他們沒事情自然不會來東院,來東院的,拜見這種事情,說白了就是私下裡拉拉關係,疏通疏通人脈,多留點人情,日後說不定總有幫襯的時候。

  要麼就是已經懷揣著明確的目地性,是來尋找某個人,從而和他搭上線。

  要麼就是愣頭青,表示不服某些事情,亦是來尋找某個人,要和他定日子比試,這種就比較少了,大部分都是學問上的比較高低,用的是卷宗而不是拳頭。

  齊王法章揮了揮手,喚來一大夫:「太學主未到?」

  那大夫恭敬:「現在便派人去請。」

  齊王眉頭一動,道:「原定幾時開講?」

  大夫有些為難,他並不是來聽太學主講道的,而邊上有學宮子出列,身邊還有一個小姑娘。

  司馬夝上前:「稟告王上,原定卯末辰初。」

  齊王笑了笑:「看來還有些時間,太學主未到也是正常,不必去請,我在這裡等候便是。」

  司馬夝連忙拜下,而齊王便找個地方坐下,對君王后道:「還請夫人為我點上一柱檀香。」

  君夫人奉命,她點起檀香,侍奉於齊王身側,這齊國的王與後就在此安神靜定。

  但是那幫大夫卻如站針氈,不知該說些甚麼,只是心中嘀咕,暗道那太學主居然敢讓齊王在此等候,著實是犯了禮數。

  學宮不可能不知道齊王來此的事情,從司馬夝出列解釋他們就認出來了。

  那是荀子的弟子之一,這說明荀子早已派人在此等候。

  那既然如此,為何不讓太學主提早到這方開講?

  有一位大夫目光凝動,對邊上一位齊國下卿道:「太學主,無禮也。」

  那位下卿深以為然。

  「太學自周公始作,出其雛,後歷代天子作其禮,分五地,裂五疆,引東南西北中五宮,一時之間,禮樂盛行,天下盡歡,然如今,禮崩樂壞,太學之人,也早已把禮樂拋之腦後,居然連尊王奉君的道理都不懂了。」

  這位下卿說話比較露骨,其中還有隱隱的寓意是不滿。

  太學不過是周天子轄下的學社,三宮之末的地方,如今除了藏書之外還有什麼可以拿出手的?太學主來此講易,雖然是被荀卿邀請,但是這不代表他就能為所欲為。

  齊王可是曾經僭越過天子之位的。

  雖然最後沒成,但是好歹也幹過這事情,早已對天子...啊,洛陽還有個天子啊!

  守著最後的禮樂,連自由權都不屬於自己的天子啊!

  哈,真是可笑的天子。

  但這種話,這位下卿不敢說出來,有些事情大家心裡知道就好,講述了也是隱語,並不是明言,畢竟話不能亂講,這時候就缺出頭鳥,所以誰也甭露頭。

  天知地知?哈,天地都不知,只有我自知。

  下卿的話讓那位大夫深以為然,同時搖了搖頭,似乎對太學丟失了禮教的事情感到很惋惜。

  「昔年太學乃禮樂盛行之地,如今卻淪為微敝末流,著實是令人唏噓感慨,稷下興盛,百家爭鳴,聖人傳道,合該我齊國....大興。」

  大夫的聲音不大,故而也沒有幾個人聽到,但是聽到的人都微微的點頭。

  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每過一頃刻,他們的不滿便呈爆炸式的增長。

  於是便有大夫去問:「你們學宮也缺了禮數,齊王要來,難道你們不知道麼?」

  司馬夝恭敬回應:「學宮是學宮,齊王是齊王,學宮有學宮的規矩,開課有開課的時辰,齊王有齊王的規矩,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大夫很不高興:「你是荀子的弟子司馬氏,那你告訴我,國大還是家大?」

  司馬夝回答道:「自然是國大。」

  大夫道:「國在前,家在前?」

  司馬夝道:「自然是國在前。」

  大夫的目光瞥向齊王的方向:「那既知一國之主將來,為何不做準備?」

  司馬夝忽然一笑:「是,是學宮失禮了。」

  大夫愣了下,剛剛他還嘴硬,怎麼現在就變卦了?

  但他還是撫了下鬍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故而....」

  「慢。」

  司馬夝做了一個止的手勢,對大夫道:「但敢問傅大夫,如今太學主未來,是學宮未曾通知到,是失了禮數,按齊律當作懲戒,卻不知道是按國法來,還是家法來?」

  傅大夫頓時啞然,隨後面色數變,他低聲道:「這....按照國法....」

  司馬夝道:「國法之中,無此條律。」

  傅大夫:「但確實是失禮,你不是承認.....」

  司馬夝道:「是失禮,然禮下於何人?禮不敢下於王也,當上行,故王來,早以禮奉之,學宮失禮於國法?國無失禮之律!失禮於天禮?天禮亦無失禮之懲!但不論失禮於誰,總之從未曾失禮與王上。」

  傅大夫張口,無話可說。

  司馬夝道:「學宮自有學宮道,還請大夫稍安勿躁。」

  「位處勝世之深,知識鴻遠之地,大夫言語,有些聒噪,莫要亂了齊王的心。」

  他話說完便拜了一禮,傅大夫羞慚而退,三兩句就被駁的啞口無言,再看齊王,卻見齊王夫婦安神自得,那檀香悠悠而起,把二人襯托的宛如天上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