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認你當大哥

  春秋戰國時代,身體毛髮,尤其是頭髮要剃掉的話那就等於是受刑,尤其是儒家的人更是如此想的,而墨家等其他學說倒是沒有這麼鑽牛角尖,尤其是墨家,基本上儒家贊成的他們就要反對,儒家反對的他們就要贊成。

  畢竟儒家狗墨家豬,一天不打就不可思議。

  而太史氏,屬於古早時代的史官之一,西周﹑春秋時太史掌記載史事﹑編寫史書﹑起草文書,兼管國家典籍和天文曆法等。秦漢時期曰太史令,漢屬太常,掌天時星曆,有橙色稱號曰「仰望星空太史公」。

  魏晉以後,修史之職歸著作郎,太史專掌曆法。隋改稱太史監,唐改為太史局﹐宋有太史局﹑司天監﹑天文院等名稱。元改稱太史院。明清稱欽天監,修史之職則歸之翰林院,故俗稱翰林為太史(所以明清時代的人都把自己編的好一些,筆桿子不在史官手裡了)。

  不過到了如今的時代,春秋都成了歷史,現在是周朝末年,說不定哪天天禮就崩了。

  所以太史氏也不完全都是史官了,分化出去的也有干其他時期的,尤其是齊國這一支,人家也不一定是太史官變來的,有些人喜歡說自己是「蔡仲」之後。

  蔡仲者,胡於蔡也,是周文王的孫子。

  而齊國的史官很有意思,因為齊國亂七八糟的事情過於繁多,所以史官記錄的也是不亦說乎,而齊國的王室還不能對史官怎麼樣,畢竟人家有稷下學宮罩著,說不定今年你殺了這個史官,明天人家就能有死者的一堆親友團到你王宮前拉橫幅。

  大致意思就是「齊王殺人啦,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之類的。

  反正你的名聲鐵定是臭了,那麼臭了之後就沒有人才,沒有人才投靠就意味著國家治理難度加大,國家治理難度加大就約等於全面崩盤,全面崩盤之後....就等於打出GG。

  天下沒有哪個王敢面對這種情況,除了秦國。

  因為秦國在國君更迭上根本就沒有這種齷齪事情啊!

  人家沒有人家怕個屁啊!

  都是正大光明的搞,就是不怕你說。

  當然,巴蜀地區的人對於剃頭沒有什麼反應,吳國越國也是差不多,剃不剃頭隨心情,沒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說法。

  這個說法...回歸正題,還是儒門提出來的,孝經是儒門的十三經之一,等於是必修課程,尤其是孝經是孔老夫子親自著作的。

  ............

  所以,程知遠拿劍說要給太史簡剃頭,這傢伙才會嚇得屁滾尿流,生死是小失節是大,周代尤重禮法,頭可斷血可流,三千青絲不能丟。

  丟了怕是在這裡沒被砍死,回家也要被活活打死。

  雖然程知遠肯定也會被記恨,並且遭到太史氏的瘋狂報復,但是太史簡認為,縱然報復了,但是自己小命都沒了,這顯然很不划算的買賣。

  於是他就慫了。

  慫的理所當然,慫的名正言順。

  太史簡這家,程知遠也是知道一點的。

  畢竟程知遠對於歷史記載也看了一些,其中,關於齊國的,當然,不是戰國策裡面囉里八嗦一堆對話,那個暫且不提,主要說的是太史氏在齊國的歷史。

  .............

  太史敫,也就是太史簡的....嗯,家主或者說爺爺輩差不多?到底是什麼關係暫且不探討,總之,這個人是戰國時齊人,在當年燕軍進攻齊國時,樂毅同志一口氣拔城七十餘座,嚇得齊國是魂飛魄散。

  到後來,齊國只剩兩城在堅守。

  上集回顧是齊湣王,也就是那個「東帝」,也就是曾經打的秦昭王叫老哥的猛人,在即位之後就發動了名震歷史的「垂沙之戰」,把楚國干趴了,然後發揮戰國平頭哥的本色,緊跟著一路打到西面,大破函谷關,然後秦國就跑了。

  後來又懟了燕國,燕國撲街。

  懟了宋國,宋國直接沒了。

  一刀砍了楚國的淮北地區,楚國不敢吭聲。

  西侵了三晉大片土地,三晉裝傻充愣。

  但就是這樣一個猛人,在後來,被樂毅同志打的魂飛魄散。

  對吧,你天天剝削人家,人家肯定不樂意,於是樂毅同志表示自己很「樂意」敲打敲打齊王。

  然後就帶著五國聯軍打過來了。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不斷搞事的人,那就是如今假死遁走,悟出了返老還童之道的蘇秦先生。

  蘇秦先生的無間道玩得好,這才有後來樂毅的順風順水。

  齊湣王出逃莒城,還來不及感慨自己的人生起落太快,隨後就被楚國的名將淖齒碰到了。

  轉角遇到愛,成也楚軍,敗也楚軍。

  這位老兄本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但是當他殺了齊王之後,對廣羅大眾表示「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好了,齊王撲街之後,太子法章改名換姓逃到莒地太史敫家當家奴,太史敫的女兒感覺這個人很奇怪,就常常救濟他,好聽一點的說法是看他不凡,到底是不是不凡鬼知道。

  後來,戲劇性的轉變,齊軍在名將田單的率領下,反過頭來擊破燕軍,順利復國,然後田單就派人到莒國請太子回國即位。

  很著名的戰法「火牛陣」就是這位搞出來的。

  太子法章就很懵逼,一開始以為這幫人是來殺自己的,不敢說,後來才承認,而他當上齊王之後,第一時間就把太史敫的女兒給立為了王后。

  這個事情,本來到這裡應該是皆大歡喜?

  誒,偏偏不是。

  結果太史敫得知女兒居然在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況下嫁人,氣的半死,說:「女無謀(通『媒』)而嫁者,非吾種也,污吾世矣!」

  當即宣布脫離父女關係,終身不見君王后。

  雖然君王后依舊待他如父,但太史敫則不再當她是女兒了。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太史氏算是個比較倔的家族了,而且還有一點,是極端的尊奉儒門的教義。

  ...........

  嬴異人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黑影。

  事實上是因為那個人背對有光的地方,飛雪蓋世,這個人正是天下劍宗之一的公虛懷。

  他見過了清筠,眼下的時間已經快要至暮,今日本來就天色陰沉,故而天黑來的也更加快一些。

  腰挎上的劍吱吱作響,公虛懷看著已經凍得昏厥的嬴異人,冷冷的低聲道:

  「安國君有幾十個孩子,你如果是個出彩的人,也不可能自己來到稷下學宮了。」

  嬴異人意識迷糊,被公虛懷用劍在肩頭敲了一下,隨後漸漸轉醒。

  公虛懷看著他,而嬴異人茫然的看著眼前的劍客。

  你是哪個?

  他的眼神就是在這樣問。

  公虛懷道:「我是天下聖門中,呂門中的一位劍客,你,是之前在學宮門前鬧事的秦國少年?」

  嬴異人咬牙,此時凍得半死,聲音有些發布出來,但是還是強行堅持道:「我...我沒有鬧事....」

  公虛懷輕蔑一笑。

  「齊國的人似乎不待見你。」

  嬴異人哆嗦著,顫聲道:「不待見....當是的.....」

  他是秦人,自然知道關東六國不喜歡他。

  公虛懷蹲了下來。

  「公子異人。」

  嬴異人忽然愣了一下,隨後睜大了眼睛。

  公虛懷微微一笑:「安國君膝前有數十個子女,能文能武善辯善商,從工從農從謀從兵,你又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能夠讓他看得起呢?」

  嬴異人有些呆滯,但他並不傻,知道這個人是沖自己而來的。

  公虛懷笑了笑:「你忘了麼,你在學宮,有過錄入的,我能看到那些錄入的資料,但很多人看不到,你想要隱瞞,但是終究不太成熟。」

  這當然是假話,事實上公虛懷早就盯著他了。

  但是嬴異人不知道,又因為學宮中確實是有呂門的講師在,他便相信了一些。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

  公虛懷則沒有看出異人的變化,依舊笑著:「我聽那邊甲士說,你的卷宗丟了?」

  「稷下的考試通不過......要不要考慮入聖門修持?」

  嬴異人眨了眨眼睛。

  他搖了搖頭。

  公虛懷失笑:「什麼意思,還就死認稷下學宮了麼?你看,學宮如此待你....這裡其實也沒有什麼留戀的必要。我呂門,廣納天下賢士,有志者不問出身來路,皆在其中有成聖之望。」

  「你此時已經走投無路....難道還要折返回去嗎?」

  嬴異人顫聲道:「我一定要...考上.......」

  「你.....你是個騙子.....」

  公虛懷眯了眯眼睛。

  嬴異人雖然凍得半死,但還是強自弄出一個笑,只是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我是秦昭王的孫子.....我雖然有些笨....但我不傻......」

  「呂門...想要借勢.......你們還沒有.......如果沒有諸侯願意接納你們......你們沒有歸處.....聖門....空談而已.....」

  「你....早就盯著我了吧.....」

  公虛懷忽然咧嘴,但卻笑得有些猙獰可怕。

  理想終究會被現實打敗,他此時確定,這個少年,來日一定會去尋求呂門的幫助,至少下一次,他不會拒絕。

  第一次的絕望往往難以打垮一個人,但是可以讓他的脊樑彎曲下來。

  「聰明人,如果實現了你的理想,不是很好嗎?」

  公虛懷道:「不過,你要自己證明你自己的價值。」

  嬴異人咧嘴,但卻是無聲的笑。

  而公虛懷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極為冷冽。

  ...........

  太史簡在道歉,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雖然道歉了,可眼前這個人還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

  「你...你要做什麼!我都已經道歉了!」

  程知遠拖著他,太史簡面色通紅,感覺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這種爆棚的羞恥感讓他幾乎崩潰,同時大聲怒喝,要求程知遠把他放下來。

  程知遠道:「給你一個處分,不然你記吃不記打,和我去見學宮的主事,今天這事一定要讓你吃痛。」

  處分,古語是處置結果的意思,在西漢就有這個詞語了,而且還是在樂府的詩歌中,所以東周時代有這個詞語實在不是什麼大事情,畢竟東周末年距離漢代也僅僅差了幾十年而已。

  當然程知遠的意思是「記大過」之類的,但是太史簡雖然理解為「處置」,不過這也足夠讓他勃然色變。

  在學宮受到處置,其實也就和程知遠所想的「記大過」之類差不多。

  太史簡呵斥:「你做事這麼絕的嗎!這裡可是齊國!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太史氏若是被當眾羞辱了,你以為你在齊國還能討得了講學的好處?」

  他心中有些發癲,畢竟程知遠也不是教導主任.....你個客座講師憑什麼!

  程知遠一聽便來了意思:「大不了不講就是了,客座講師當然沒有處置權,只有建議權,但是荀卿的弟子,不知道可不可以有處置權利?」

  「哦,或許也沒有,但是這個事情一旦捅出去,或許會更嚴重吧?」

  程知遠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無所謂,如果齊王說不允許他在稷下講解連山,那不是更好?白嫖了學宮的六部劍經,自己還啥都不用交出去,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

  雖然程知遠自己是絕不會這麼一走了之的,因為這對於很照顧自己的荀卿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但是齊王真的敢這麼說嗎,那他依靠學宮,豈不是不給荀卿面子?

  學宮和齊國天帝,王室,大家之間的三角關係可是很微妙啊....

  程知遠有些感謝太學的祭酒大人,雖然這些事情是祭酒大人沒事時候發牢騷講的,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都是重要的信息情報,看看,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太史簡哭喪著臉,他不知道程知遠說的是真的假的,但是眼看學宮的東院越來越近,便是假的也來不及證實了,立刻告饒道:「別!別!你是我兄長!我認你當大哥,別讓我被我同窗們看見!」

  程知遠心道我本來不僅要讓你被同窗看見,還想讓你站在學宮門口大喊三聲我有罪,不過現在看起來或許也確實不必羞辱到那種地步......

  他正說著,忽然看到路邊蜷縮著一個....人?

  程知遠看到那個蜷縮的人邊上還有一個劍客,而那個劍客此時轉過頭來,與程知遠的目光對碰了一下。

  太史簡被拖著,他看到了半倒下,蜷在那裡的嬴異人,頓時縮了縮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