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是象聲詞,源自敲鼓聲,為盛大貌,是對應陽相的。
龍素道:「陽為當位,陰為不當位,按照之前的假設,這組數字中,尤其是我說的第一列的,也是一切的起點。」
「變、靜、化、彭、變、彭。」
「其中要注意,靜與化,都是無,只是前者為陰,後者為陽,所以,你們看....一、無、無、一、一、一,這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數字。」
「然後,如果不細分陰陽對於個數的變化,只認為一為陽,無為陰,那麼,一無,陽在前陰在後,是少陽?」
龍素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眼睛一亮!
彭鶩大吃一驚,連忙道:「少陽...對的!陽氣藏陰,並非最烈,周易四象中......快,快說,繼續講!」
他這下真的有些驚嘆,連忙催促龍素繼續說,此時所有人仿佛都找到了一點線索,但也僅僅是一點而已,難以解讀完全。
墨者「隅」對羅趾驚嘆:「羅趾,這姑娘還真的有點厲害,如果是單單憑藉我們這些人,恐怕連這個少陽的意思都解不出來吧?」
「數字之間沒有聯繫,需要大規模的試驗與印證,她雖然說的都是假設條件,但我卻覺得,這很接近真相。」
羅趾也是點點頭,但後面又搖了搖頭,摸著下巴道:「是很厲害,她畢竟通讀四易,在座各位,有誰看過《大夏》與《殷》?」
「只有她而已,但是....你說她距離真相很近,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隅很不解,而此時羅趾未曾開口,邊上一位儒門大士便接過話茬,笑道:「單單一個少陽確實是還不算接近真相,這僅僅說,是摸到了一個邊角而已。」
「輪廓還沒有展現出來,但起碼和之前比,大家有了方向啊!」
他大笑起來,很高興:「龍師妹果然手段驚人,年紀輕輕位列大士者,果然都並非等閒之輩,我等還是老了些,思維僵化,做不得假設之說,慚愧慚愧。」
龍素笑了笑,真心實意的謙遜:「龍素絕不敢當江師兄誇讚,這僅僅是一點皮毛,如師兄所說,只是一個邊角,雖說窺一管而知全豹,但數字之變,卻不是這麼輕易可以下定論的。」
「還是彭師兄給了我靈感,數字代表卦象,其中又藏著許多變化,但數字看似無序,事實上卻是世間最有序的東西。」
「只是很少有人能夠摸清楚,事實上,也沒有人能夠盡數摸透。」
江氏,也是古國氏族,當年和羅國一樣,被楚國所滅。
「好了,好了!別干擾她,繼續,繼續!」
彭鶩瞪著眼睛,同時喃喃自語道:「說什麼歸功於我,我哪裡當得起這話,之前不過是隨口抱怨,看來是我神志不清了,沒有想到你確實是有點本事,至少在思維上,比我強。」
儒門中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雖然好面子,但對於對錯看的很正確,當然,也有個別學宮者,好面子大過了正確對錯,這一點上就有些向名家靠攏了。
儒門素來不喜這種風氣,所以在各宮都有教育與打壓,然而人終究都是好面子的,這一點上即使是號稱最平等公正的墨門,也曾經出過【勝綽】這樣的變節者。
勝綽被墨子派去輔佐項子牛,然而項子牛三侵魯國,勝綽不加以勸阻反而三次盡心出力,墨子聽了這個事情後,立刻派高孫子弄他回來,並且呵斥項子牛,說勝綽明知故犯,視俸祿大過仁義,所以就把他開除了。
龍素的指尖從竹簡上抬起,復又落下,只是這一次沒有敲打,反而是在上面輕輕滑動了一下。
「所以,應該這樣解....至少第一列,這第一段數字,我認為應該是這樣解。」
「一無,陽在前陰在後,按照周易的卦圖來看,我們之前說是少陽,那麼一一,就是....」
她話頓了下,邊上彭鶩立刻開口:「是太陽!無一,是少陰,無無,是太陰!」
「這就是周易四象!對的吧!」
他很激動,甚至此時向龍素問出了對不對這種話,這才重視師兄禮儀的儒門中,算是很驚人的舉動了,雖然《論語》也說過不恥下問,但首先,帶有恥這個字了,事實上就是認為自己的身份比對方要高,帶著一種隱隱的貶低。
本身覺得自己去詢問別人是一種「恥」,這就是最大的輕視。
龍素自然也是重禮的,說了一聲對之後,便行了一個小動作的禮,緊跟著繼續道:
「現在,我們知道了初始的四象,隨後要從四象逆推周易,從周易再看這片數字,加上我之前所做的那些假設,把陰陽重新分開,這樣一看,是不是就更加清楚了呢?」
「一,無,無;一陰,無陰,無陽;變,靜,化。」
「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如果僅僅是變化,是不需要加入一個靜的,一陰一陽謂之有應,一陰無陽謂之錯落,少陽謂之生發,但中間加了一個,就不符合原意,所以這第一個是太陰!」
「一陰,無陰,無陽,發而陰,是【變化無序】也!」
諸人的眼睛逐漸瞪大,羅趾也亦是如此,他看了一會,脫口而出:
「八卦圖中,變化無序之卦.....這是一個【艮】卦!」
龍素點頭:「然也,艮後,是一個乾卦。」
這下就連最「愚鈍」的隅也明白了,開口道:「是山天大蓄卦?」
嘩!
解出來了!
起手是一個艮卦!
理卷室頓時沸騰了,無數人看著龍素的眼神都變了,之前他們看了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結果就被這個年輕的儒士,用一種臆想的「假設」所解出來了?
「艮卦在前,對應上,乾卦在後,對應下,既是三分,又是兩分,此看更是六數,起手一個艮,化為山天大蓄......」
「了不得,了不得啊!哈哈,我稷下學宮果然人才輩出,太學以為弄這種東西就能讓我們束手無策?天真,天真!」
一幫人興奮的不能自己,然而龍素的笑意卻逐漸收斂起來。
彭鶩此時醉心於方才的解法,正是開口,卻也沒看龍素的神情,只是盯著那個新的案牘,激動道:「依照此解,這一次太學的招榜試題不足為慮!而且我們還能學到更新的解易之道!」
「龍素,可否繼續解下去?」
他這時候才抬起頭,然而見到龍素沉默的神情,他卻微微一愣。
「怎麼,可是有什麼問題嗎?」
彭鶩出聲詢問,龍素嘆了口氣:「師兄,雖然我解出了第一列數字,但後面的.....後面的數序便和前面有些不同了。」
「而且,我也卻是沒有辦法,證實我解的就是對的,這只是一個卦而已。」
龍素把竹簡攤開,這卷竹簡有十枚,每一枚上寫著五個數字代序,並且長短皆是不同。
這意味著,每一句數字,都需要重新推衍,重新假設,重新敲定邏輯.....
並且僅僅是一個卦象而已。
「僅僅是一個卦象而已,如果不聯繫全文,是根本不知道這題目在說什麼的....」
龍素的聲音依舊清澈溫婉,但是聽在稷下學宮的諸人耳中,那剛剛升起的驕傲之火,瞬間就被一盆冷水澆滅。
卷室之中,瞬間雅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看著龍素手中攤開的那捲竹簡。
五十個數字代序,五十個卦象,甚至可能有疊加起來的......
而且,這解出來之後,就只是一個卦象,哪怕有最後一個沒有解決,卦象也只是卦象,不是題目。
連題目都不知道,如何去解答太學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