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的街道上,高樓大閣都是士族子弟才能去的地方,並且儘量靠攏王宮的區域,平頭百姓往往不會向那邊去湊熱鬧,一來是消費不起,二來是交談也交談不到一塊去,而今日這裡聚集了一堆士族,不是在一起探討周易或者詩禮,也不是探討儒墨法三聖門誰的思想理念更高,而是因為之前那個進入邯鄲王宮的匈奴人。
有人在街道上見過他,說是曾經在一個小姑娘的手裡買馬,當然後來有人去找那個小姑娘,發現她已經被大司馬保護了起來,並且送到了大司徒處,雖然這之間的問題和匈奴人並沒有關係,但這世上從來不缺乏好事者,只不過謠言還沒有傳播開的時候,便被一些知情者制止了。
這個問題就此揭過,並不是一些人想的間諜之類,也沒有另一些人想的長生小伙愛上南世姑娘的悽美愛情橋段,這個事情就是很簡單的一個買賣,而且嚴格說起來,其實是雙方馬匹的爭執,匈奴人也給了錢,並不是強行索取。
不少人對於那個匈奴小輩並不服氣,且對於對方能夠大搖大擺從邯鄲大門口進來感到十分憤怒,其中一些年輕的士族子弟,氣血比較旺盛者,甚至已經準備好在第二日祭典上聯名上諫,請求驅逐這個傢伙。
當然,他們所希望的情況很快就發生了。
樓下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了下來,稍微有點身份的人們以及一些門客、部分性格乖戾的任俠、攢了點小錢的手工業者,在此時都住了口,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門檻處,那個被很多人談論了好些日子的匈奴小兒,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這裡。
他的肩膀上還披著狼皮,依舊是一副化外之人的打扮,略有蒼白的臉孔給人一種陰篤的感覺,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店家上前,便要了一碟上等粟米,一碗酒,一盤肉。
有米有酒有肉,吃的還挺好,別說此時代沒有,先不論這裡是有修行的春秋戰國,糧食早已不是太大的問題,連蕭菽等寒門百姓都能時常吃起下等粟米,拋開無業游民,凡是有點錢財的,搞些好的吃食不是太大問題,這一點和正常歷史自然大不相同。
後而在論,這裡是士族聚集的地方,並非黔首們可以來的,故而這裡的東西,上等的貨自然是有的,禮記中寫,所謂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魚炙,庶人食菜。
由此就可以看出此時的食物種類早已十分豐富,吃不得和吃不起,那是兩個概念,不能說沒有,只能說....有是有,可惜你吃不起。
秦昭公時就有了大蒸餅,相當於後來的大白饅頭,然而這玩意卻不是黔首可以吃到的,所以如果穿越,穿到個王公侯子的身上,那過得還是很舒服的,可如果穿越到屁民百姓,在可知範圍內,那還是二十一世紀最好.....
古時候六畜興旺,但是豬肉之所以不被人喜歡是因為豬肉不閹,故而有腥味,而牛是上戶口的,要吃牛肉都是跌死,甭管是人為跌死還是自然跌死......
春秋戰國時代最平價,最好吃,也最隨處可見的是什麼,不是牛羊豬,而是狗肉。
古時候所謂的屠戶,先秦以前的,那不是殺豬的,而是殺狗的。
牛羊肉,包括魚肉,鱉肉,都是大貴人們喜歡吃的東西,當然魚肉百姓也可以吃,畢竟這東西不難獲取,而熊肉熊掌也只有上層階級可以吃,在《楚辭》的「大招」和「招魂」篇里分別呈現了兩桌異常豐盛的菜單,有:八寶飯、煨牛腱子肉、吳越羹湯、清燉甲魚、炮羔羊、醋烹鵝、烤雞、羊湯、炸麻花、燒鵪鶉、燉狗肉,這即使放在後世都是很豐盛與昂貴的菜餚了!
所以總而言之一句話,只要你有足夠地位,哪怕是蛟虎之肉,龍肝鳳膽,只要這玩意有,想吃都能吃。
當然三牲並不全都是牛羊豕,譬如道家,或者說神仙家吃的就是麞鹿麂,然而吐槽一下這三貨長得都差不多.....
所以匈奴小兒叫的那盤肉自然也就是狗肉,牛羊都是高大上的東西,不是你想吃就吃得到的,不過對於這位來說,可能都吃牛羊吃的膩歪了吧......
畢竟人家放牧放的就是這些傢伙......這就好比長生之地的牛羊拿到南世很值錢,而南世的閹割豬肉和臘腸、狗肉放到長生之地也被很多大貴人所喜歡,那句話怎麼說的,吃不到的就是最好吃的.....
「再要一份彘肩。」
匈奴小兒向店家開口,排了三枚小刀幣,後者也不說什麼,來者是客,給錢就行。
講道理彘肩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吃的了,士族基本上願意吃的也就是這大豬肘子,這個地方的肉是最好的,只不過諸士族小兒心底覺得這匈奴小輩不配和他們平起平坐,畢竟化外之人而且諸年為敵,你憑啥吃我這個等級吃的東西?
「長生之土乃貧瘠之地,難以耕作,物產亦是稀少,天才地寶缺失,所牧牛羊也不過多為骨瘦嶙峋模樣,此等下邦,縱然遣此子為使節,卻也絕不得與我等平齊。」
「匈奴小兒此舉雖歸屬他自身,但這店家卻呈肉而上,此舉無異於侮辱我等,日後便再不來了。」
有人語氣不善,找茬也有些奇怪,當然,在他們自己看來,這店家居然給錢就辦事的行為已經大大違背了尊卑禮法,既然你給己肉與蠻夷,這當然是你的自由,但這其中卻是間接羞辱了我,所以日後我不來光顧自然也是我的自由了。
三層樓閣是在四方,中央空擋出來,所以看得清下面的情景,邊上有人盯著匈奴小兒看了一會,忽然面色凝重,正是此是,他身旁本在歡愉的幾個士族子弟中,有人忽是目光森冷,置酒於堂,站起來,向一樓走去。
此人立刻起身,好聲勸那下去之人道:「榖,且先慢來,這不過是個不知天禮的蠻徒,你不必以他為氣,明日殿前,當有你試手之時。」
然而話落,那人只是擺擺手,對此人道:「看我逐他。」
此言出,邊上幾人中有人目光一動,看到他,頓時訝然,皆私語起來,有人疑道:「看著面熟,莫不是大司士府中子嗣....」
「你連馬榖都不認識嗎,他可是邯鄲城中弓馬射術一等一的好手,修行已至五重樓的地步,曾扛五千斤大鼎,載送牛羊於暴雨中。」
「是他?這五官之子.....這麼說明日殿上,依照流程,與匈奴小兒進行角力的便是他了?」
「據說馬榖有墨門之風,故而好勇力,此時下去,難免是因為見獵心喜.....」
一群吃喝胡侃的人中,司馬夝因為五官家世的原因也在這裡,只不過他身為學宮子,且上次有趙遷之事,不便多言自己身份,遇到外人詢問,也只稱是司馬氏在外遊歷歸來的族人,且司馬夝的從兄,即司馬名之子司馬思也在這裡,之前出聲勸解馬榖的正是他了。
此時司馬夝便也走過來,司馬思未曾胡言他的身份,畢竟和趙遷現在明面上扯太多關係容易被過分解讀為站隊,於未來有些不利,司馬思看著馬榖下去了,對司馬夝低聲道:
「太過急躁了,馬榖想要讓這小兒在此地吃虧,折殺他威風.......但此小兒並不是一般人物,馬榖此次恐有小難。」
他的眼中泛起絲絲縷縷的金芒,如針線般穿梭游移,司馬夝笑道:「兄長的照觀之術依舊犀利啊,你看到了什麼呢?」
司馬思一根指頭點在自己的眉心處,眼中金線如波浪般起伏:
「一個神人.......匈奴祭長生天主,其麾下有四大神,一為白馬胡巫,主三界七域,二為金天君王,主天上界;三為大漠龍神,主地上界;四為徑路聖子,主地下界。此子身後神人,模樣像極了金天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