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若是讓公主事先知道了,那麼公主該如何判決罪臣呢?」
「若是不判死刑,那麼怎麼安撫我游楚國億萬子民的心?」
「若是判處死罪,公主定然會為難不已。」
「所以那!」
「等到罪臣被判決之後,再請先生將罪證交給公主,徹底清除敵賊餘孽。」
「這樣做,才會令億萬子民心安,罪臣才能夠得到救贖。」
車建白早就已經不將生死放在心上了。
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在等一個機會,等到能夠剷除敵賊的一個絕佳機會。
如今,余大家回來了,以雷霆之勢鎮壓了敵寇,挽回了他游楚國的國威。
車建白望著那一幕幕,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感到高興和激動。
當年,他本想以死謝罪,也絕對不和敵國賊寇同流合污。
可是,他轉念一想,他若是拒絕了,不僅會令自己一家慘死,而且還會有其他人接替他的位置。
因此,車建白答應了如離國的要求,為其辦事。
期間,車建白在敵國疏忽的時候,放走了很多百姓,只希望自己能夠救助一些子民。
並且,在得到如離國的信任以後,車建白便開始將其罪證記錄成書冊,避開了探子的耳目。
他知道,總有一天,游楚國會重新綻放光芒的。
今時今日,他期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迎來了光明。
當初得知溫行鎮出現了一名大儒時。
車建白便希望能夠將大儒請回朝堂,幫助游楚國穩固形勢,保護天下黎民。
因為如離國再怎麼大膽,也絕對不敢暗害一位當世大儒的。
可是,王燁在當初卻是拒絕了車建白的邀請,讓他感到有些心生暗淡。
沒曾想,溫行鎮的大儒不僅來到了京都,而且還同失蹤十年的長公主回來了。
車建白看著敵賊黑袍人倒在血泊之時,徹底的放心了。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能夠存活。」
「只希望先生能夠保全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拜託了。」
車建白雙膝一跪,老淚一落地朝著王燁重重地磕頭,懇求道。
王燁沉默了,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老人的肩膀上扛著重山,難以想像他是怎麼堅挺下來的。
「這件事情,我答應你。」
王燁將車建白扶起來,凝視道。
「多謝先生。」
車建白的嘴角慢慢的浮現出一抹笑容,這是欣喜的笑意。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家人絕對不會有事了,他無悔。
「你的意志,會有人承載下去的。」
王燁拿著酒壺,對著車建白一敬,直接仰頭一飲。
「會的,一定會的。」
車建白希冀地喃喃念叨了一遍,目光不禁瞟向了皇宮的位置。
「現在,你倒是可以如釋負重了,你肩膀上的擔子可以放下來了。」
王燁輕嘆一口氣,有些敬重車建白的沉聲道。
「那倒是,哈哈哈……」
車建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能夠看到游楚國的希望冉冉升起。
心中不免涌動出一股熱流,忍不住地仰頭大笑。
「整整十年哪!」
「終於結束了,罪臣可以下黃泉面對先皇了。」
又是兩行濁淚從車建白的眼眶中滑落下來。
濁淚中承載了他這十年來的心酸和悲苦,無法用言語訴說。
牢房中,酒香撲鼻而來,車建白老淚縱橫地已經無憾了。
「先生,罪臣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為罪臣指點迷津。」
車建白現在將肩膀上的擔子全然可以放下了。
他起身地站在一側,執弟子晚輩之禮地詢問道。
「車大人請講。」
王燁開口問道。
對於眼前的老人,王燁難以想像他是靠著怎樣的信念堅持下來的。
「先生,敢問何謂儒?何謂路?」
車建白將酒壺輕輕地放在枯黃稻草上,躬身抱拳地輕語問道。
「有人說儒乃『天人合一』,順應天意順應天理,方能國泰民安。」
「也有的人認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對於儒,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準則,不盡相同,何必拘泥於在這個圈子內呢?」
王燁按照自己心裡所想,耐心地回答出車建白的疑問。
「漫漫三千大道,皆是路,破開眼前虛妄迷惘,路便就在腳下。」
王燁的話在車建白的腦海中久久地縈繞著,使其怔然地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某種奇妙的狀態。
「漫漫大道,為何我要迷惘躊躇呢?」
車建白乾裂的嘴唇輕輕張合著,喃喃自語地念叨:「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此生,只取其一瓢,足矣。」
「足矣吶!」
忽然,車建白似乎想通了什麼,仰頭大笑了起來。
這十年來,他一直活得很艱難。既要偷偷摸摸地躲開敵國的密探。
儘量救助一些子民,又要保護自家親人不受到迫害,搜尋敵賊罪證。
車建白的一生,承載了太多的苦恨和重擔,此時此刻。
他終於可以放下了心中執念,面對曾經的過往經歷。
轟隆隆……
忽,天穹驚起一道晴天霹靂,滾滾雷鳴聲在大理寺的上方響起,驚得無數人抬頭一望,不知所措。
天牢的牢房中,王燁看著車建白周身捲動而起的天地之勢,略微一愣地感慨道。
「恭喜車大人,終究是踏上了這條路。」
「多謝先生指點,罪臣一生所追求的大儒之路,終究是觸摸到了其門檻。」
車建白喜極而泣地拱手說道。
「此生,足矣。」
車建白,踏入到了大儒的境界了。
他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和肩膀上的負擔,在聽得王燁的一番話,心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一念之間,直入大儒之境。
能入大儒者,皆是心性堅定之人,絕不可能是大奸大惡之輩。
只是從車建白能夠一步而入大儒,便能夠看出他此生所做之事。
雖然充滿了悲苦,但是問心無愧。
只可惜,車建白剛剛邁入大儒之境,尋求到了他一生所追求的道路,卻是要落下帷幕了。
但是,他不悔。
正如他所說,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而付出代價。
對此,他甘願受到懲罰,因為他的信念將會由更多的人來承載,此生足矣。
「來!今日,我便送車大人一程。」
王燁由衷地為車建白感到高興,手舉酒壺地沉聲道。
「共飲一杯酒,不負相識緣。」
「好!」
車建白沒有矯情,大笑一聲,提壺而大飲。
今天,王燁很開心,他見識到了一位真正的蓋世大儒的登境。
知曉了在一個偏僻小國中還隱藏著諸多英傑。
他登臨大儒之境,沒有絢爛的大禮而慶賀,也沒有多少人知曉。
有的,只是一壺美酒,還有王燁。
車建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若是能夠早些得到點醒,也許他早已邁入到了大儒之境了吧!
不過,能夠在他有生之年知曉自己的道,為時亦不晚。
這壺酒,王燁和車建白兩人相飲了很久,商談了很久。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了下來,壺中美酒也早就空落落的了。
牢房的鐵門緩緩打開了,王燁不語地對著車建白拱了拱手,表示自己對其的敬意。
「罪臣,車建白,恭送先生!」
車建白起身,行鞠躬大拜的晚輩之禮,嘶吼低沉地大喊道。
王燁的身子微微一頓,再次看了車建白一眼,沉默不語地點了點頭。
隨後,王燁便踏出了牢房,身影漸漸消失。
兩人都知道,此去一別,不會相見了。
共飲一杯酒,不負相識緣。
他們兩人的緣,差不多到此為止了。
今日這壺酒,車建白喝得很開心,是這十年來最痛快的一次了。
「游楚國有先生相助,定大興!」
當牢房的鐵門再次關閉
時,車建白依舊站著地眺望著皇宮的方向,乾裂的唇角露出了一道笑容,喃喃自語。
人世間的事,總是不那麼完美。有些事,總歸是要有人去做,因為你不做,還會有其他人。
而車建白便自願踏上了這條路,深陷泥潭,苦苦掙扎著。
三日後,游楚國長公主下令:叛國通敵者,斬!
轟!
此令一下,京都震動。
近乎六十多名官員被押解到了刑場,讓無數的百姓遠遠地觀望著。
這些官員,有的是為了一家老小才向敵國妥協。
有的則是為了榮華富貴,還有的……則是承載了游楚國的信念。
不管出於怎樣的理由,他們今日都是同一個下場,問斬。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叛國通敵之罪,不可饒恕。
如若不然,整個天下都將會大亂。
在這六十多名官員中,穿著囚服的車建白赫然在列。
他不像其他人在罵罵咧咧,或者是在哭喊求饒,他是帶著笑意的坦然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死亡。
「奉令,斬!」